崔伫废了好大劲才将孟观楼拉开,也有些恼了:“今夜太子在这附近夜巡,就算给事中不给陆长史面子,总得给某几分面子吧?”
孟观楼停了手,崔伫被下面的龟公呼唤,一甩袖走了。
陆华亭倚在栏杆上,扶正领子,上下打量孟观楼,讥诮道:“听见没有?太子要来,瞧瞧你这披头散的样子,你想让你的主子看到你这个样子?”
孟观楼怒视他,踉跄几步,关上门退回厢房。
()他捡起床榻上的圆领袍,慌忙从头上套进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掷针无声地穿过衣领前后,将圆领袍钉成了一只封口布袋。
孟观楼套在其中,顿时挣扎起来。
群青趁乱从厢房中跑出来。凭空多出一个人,那文娘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但她什么都没说,又垂下眼睛。
陆华亭瞥她一眼,便知账本已经得手,他向前走去,群青跟在他身边,就好像两人一直都走在一起。
群青看到陆华亭抬指,无谓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迹,这拖延时间的代价,居然是被孟观楼打在脸上。
“从哪找到的?”陆华亭低声道。
“墙里。”群青低声说。
陆华亭不由看她一眼,难怪用了这么久,衣上全是灰尘,这藏匿的位置并非一般人能想到的,也是吃了点苦头,不由弯了弯唇角。
群青垂下眼,回想一刻钟之前的情景。
她站在书架面前,想像自己是春娘。既然留下线索给玉奴,这线索既要防着崔伫,还得提示南楚细作,她也不希望悉心搜集的证据随着自己的死亡埋入地下。
那便是说,横排九,竖排四,那个位置除了摆放赝品,一定还藏着真帐。
群青扶住其他书册,露出那一小缝的空隙,空隙背后是素白的墙纸。她刚进门时,便注意到孟观楼这间阁子优雅豪华,墙壁都是纸贴好的……
她摘下头上簪子,探入“横排九、竖排四”缝隙,从上到下,划开墙纸,如破开鱼腹,露出砖缝之间,夹藏着的一册账本。
-
欢饮吵闹之间,群青踩住一颗宝石,被硌得蹙了蹙眉。陆华亭见她低头,方才注意到,她裙下竟然只穿着罗袜行走。
他的视线原本一闪而过,只是着罗袜踩在肆夜楼的地上,多少有些不净。
前面一个恩客不慎将一坛酒打翻在地,脆响之后,陆华亭抬手拦住群青:“娘子的鞋藏在哪里了?某帮你取来。”
群青也看见满地瓷片,若是不慎扎在脚上,她便没法当值了。
但陆华亭诡计多端,她怕他甩开她是去叫人,一会儿抢夺账本,假意道:“就在这后面拐角。”
肆夜楼挥金如土,方才她观察过,每层柱后的转角处都摆放了背几、花草,还有大量新的胭脂水粉、衣衫鞋袜,应该是供花娘们醉酒时随时取用更衣的。
群青在背几下摸索,摸到个差不多尺寸的鞋子,给自己穿上。陆华亭站在她身旁,视线转开,正对上林瑜嘉鬼鬼祟祟的脸。
陆华亭未及提醒群青,她已站起身来。
陆华亭抓起案上一张草纸,回头一瞥,群青反应倒是快,早已不知从哪儿摸到一柄素扇挡住脸,垂下眼,正是个羞惭的神态。
兴许因为只露了眼睛,他现她的睫毛竟然如此弯而翘,且因为他的注视,她抬眼瞥来,便如蝶翅张开,青涩若秋水,眉眼间却有软韧的英气。
群青感觉陆华亭隔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扇面向上抬。她给他使个眼色,他却视若无睹,继续抓着她抬扇,直将她的眼睛也挡住。
若遮住整张脸,她就看不见了,而且显得刻意。两人腕上角力,群青听到林瑜嘉的步子靠近,不敢轻举妄动。
随后眼前的一片白微暗,似乎是陆华亭转过身,在她身前挡住了她。
林瑜嘉心中有疑,眼下再度看见陆华亭和那花娘,快步走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想看个真切。未料陆华亭忽然将那花娘圈在背几前,再靠近就要失礼了。
他又走近了两步,看见陆华亭拿着一盒胭脂,拿笔蘸着,原是有闲情逸致,倾身在为那花娘画扇:“你烦不烦?连某喝个酒你都要过来凑凑热闹?”
林瑜嘉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赔礼,不甘地走开了。
群青眼前的一片白雾中,落下了一瓣嫣红,随后是第二瓣、第三瓣、第四瓣。她屏住呼吸,看着眼前一朵绮艳的花渐渐成型,出现在虚空蒙昧间。
陆华亭画得极为专注,待收得最后一笔,他眼睫一颤,将她扇子移开,转身走了:“娘子要的优昙婆罗,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