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灯笼静静垂着,照出了重叠的人影。马厩前有道黑影徘徊了一会儿,走到灯下,群青才看清,那是个宫女装扮的娘子,敛着袖快步向前。
这娘子虽做宫女打扮,髻却很松垮,半数丝散在雪白的颈上。那熟悉的步态和姿势,让群青快步上前拦住了她。
那宫女惊而抬头,果真是杨芙。她穿着宫女的衣裳,但精心描绘了妆容,唇上泛着亮泽。见群青打量她,杨芙因狼狈而咬住嘴唇:“怎么,见我沦落到这一步,惹你笑了?”
群青已经不必问她怎么出来的,既然乔装改扮,肯定是有所图谋。
“你要约见的是谁?”群青见那阁子里有人影,“是燕王?”
杨芙幽冷道:“用不着你管。你们没人看顾我,难道不准我为自己想想办法?”
“你若真是自己想来找燕王,我自然不会管。”群青道,“你是不是做了细作?”
杨芙神情滞了片刻,幽恨地望着群青:“你呢?可是叛了楚国?”
群青没想到宝安公主会在冷遇中生恨,倒向南楚,但仔细想想,是杨芙能做出来的事。
“你去吧。”群青利索让开路,反正杨芙是真的喜欢李焕,“但愿你下得去手。”
杨芙停顿片刻,走进了禅房。
深夜,陆华亭回到住处,现李焕的床榻上只有叠在一起的枕头,折身外出,一路追到一处禅房外。
窗内,是李焕和宝安公主抱在一起的影子。
狷素去拉陆华亭,转瞬脸上就挨了他一掌,这一掌轻飘,但足令狷素大骇,捂着脸道:“属下知错!那宝安公主以前从不搭理殿下,好容易给个好脸,殿下便应了她,悄悄将宝安公主带出来。殿下知道长史不喜她,所以叫我瞒着您……”
陆华亭平静下来,冷笑道:“不知会咬人的肉,狗还喜不喜欢。”
“长史是说,宝安公主已是南楚的人?”狷素急了,陆华亭却再不说话。
两人走到跟前,门口竟已立着一个娘子。
群青闻声回头,对上陆华亭的眼睛,又各自移开目光,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言。
群青感觉陆华亭的注意力不在室内两人身上,而是用那双幽黑上挑的眼凝睇着她,似想讥诮她前世的死,想在她脸上捕捉到破碎的神情。
只可惜,群青的内心早就如古井无波,没让他看出半分情绪:“可能男女情爱,难以控制。”
陆华亭似乎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漠然道:“某不能理解,娘子能理解吗?”
“食色,性也。”群青道,“这有什么不能理解,难道长史没有订过亲吗?”
这一句话,竟使陆华亭侧眼望向她。
夜中,群青身披皎洁的月色,侧脸一丝不苟,看着不染半分红尘之色,陆华亭没想到,她居然可以如此平常地说出这种话。
她确实订过亲。
蓦地,他又想起群青衣裳的褶皱,那枚散开的暗
扣。
“人可以控制自己,狗才无法自控。”片刻,陆华亭的声音如冷玉,含笑而蔑然。
“神佛在上,我从来不敢把话说这么死。”群青越过陆华亭,见他皙白的脸上神色紧绷,心中泛出快意,故意仰头盯着他看,见他瞥过来,她笑了笑,“让燕王小心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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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群青去内侍总管那处领到一袋带箭镞的铁箭,一袋十支。林中的鹿和野猪藏得很深,这一袋箭可以让郑知意玩一整天。
宸明帝和赵王一早就带着金吾卫进了林中。清晨的第一批猎物是留给圣人的,郑知意也不与他们相争。难得有个不拘品阶礼数的机会,她睡醒后便拿着一件衣裳,与后宫的嫔妃们聚在一起说话。
“儿臣的祷服,是用白矾水泡过一遍,再晾干,等料子变硬就顺垂了。”
嫔妃们凑过来看看,确实硬挺了许多。
容嫔道:“也不知今年的祷服怎么这样轻飘,这法子好,等回去,也叫本宫的奉衣宫女有样学样。”
“有这法子,我也学学。”
郑知意道:“若是母妃们觉得麻烦,可以将祷服送到儿臣宫中,儿臣帮你们处理。”
“那好啊!”有人道。
正说着话,李玹拎着袍子,过来请嫔妃们去吃圣人猎到的头羊。司膳当场拔毛处理,剔骨拆分,已经炙熟了。
这羊肉不一定好吃,却是一份喜气,她们自是欢喜,说笑着过桥去吃羊肉。李玹看了看郑知意,又看看群青:“又揽什么活?”
郑知意道:“青娘子现,这祷服料子容易烧着,禀报了尚服局,无人理会,便想了这个法子知会六宫,拿白矾水泡过之后,便烧不着了。”
李玹听到一半便怒火攻心,祷服已经下,此时想要更换已经来不及了,他转向寿喜,“尚服局尚衣是谁?玩忽职守,还有脸领俸,传本宫旨,撤了她的尚衣之位。”
“殿下也别担忧,也许奴婢只是过虑,并不一定真的会出问题。”群青道,“不如先叫娘娘们用白矾水处理祷服,不要造成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