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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他杀人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被杀者滚地求饶有之,痛哭流涕有之,都叫人提不起兴趣。混沌之时,倒是频频梦见那一日。

夏日燥热,昏闷的蝉鸣中跪伏的绿影,单薄得仿佛一吹就能散去,却无声扑上来,化作刺进心口的暗剑,很静,又带着透心凉意。

闭上眼,就能回忆起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感受。

距群青的死,不过十个月而已。

逃狱的人没捉回,新朝堆积成山的政事尚未处理,他却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陆华亭倒不怕死,连他的死,也在自己的掌控中,便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中途退场。

这种时不我待、全盘失控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吐出最后一口血时,他只攥紧床沿下令,将群青的棺椁从地下挖出来,他要葬进去,外面拿铜钉钉死,叫人唱诵做法。他要让此女和他一起封死在棺椁内,以免下了阴曹地府找不到人报仇。

怎能想到,会有回到三年前这般神奇的际遇。

圣临元年的阳光,从窗外抚摸着陆华亭的侧脸。若非那花已被他的手指捏得簌簌颤抖,他的神情,看上去简直像在惜花一般。

多年苦心孤诣,一夜溃散,要把这毫无指望的人生重演一遍,陆华亭原本打不起精神。直到方才撞见羃篱下那双眼,就像被泼了一脸水,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不介意再杀她一遍。

只是方才试探过,那相思引并非小郎中给她的,毒的来源,看来只有群青一人知道。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像一团缠得紧密的线,若一刀斩断,就再也找不到源头了。

陆华亭手一松,花朵掉落。芳歇见他脸色苍白,补充道:“郎君中毒经年日久,得有十年以上,恐难治愈,若是头痛,我知道可以在身上佩戴西域的黄香草缓解症状。”

“多谢。”陆华亭应答得甚至有几分乖巧。

芳歇写方子的速度却快了些。此人相貌俊俏,看似有礼,却有反骨蕴藏在眼中,他能感觉得到那种暗中刺探的锋芒。

“这是两包白霜膏,都是土方,可敷在患处,淡化脸上的伤痕。至于你那友人眼睛内的胎记,却与寻常的皮肤瘢痕不同,我师父李郎中也许有办法。他云游了,我去信问他,一个月后你再来吧。”芳歇说。

狷素接过药包,因为佩服芳歇的医术,已变得十分尊敬。

陆华亭离了座,不经意指了指芳歇的衣袖,道:“小郎中衣上有檀香,也做过佛门弟子吗。”

芳歇忽地抬眼,眼神因戒备带上一瞬锋芒,又好像是错觉:“这养病坊原来就是寺庙,我待久了和住持熟识,也帮住持跑腿,宣经、撞钟。”

“这么巧。”陆华亭笑道,“某也是。”

也是什么……佛门弟子吗?

芳歇瞥见他袖管中,苍白的左腕上,拿红绳穿着一串小叶檀木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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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瓶蓖麻油到手,群青从东殿拎着竹篮出来,微微松口气。有了这个,便能证明自己还在完成任务,能暂时稳住林瑜嘉。

方才她借机问那郎中,服用蓖麻油有何效用,郎中答道:“可以通便。”

“那若是服下一桶呢?”

郎中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那会死。”群青自知问题愚蠢,赶紧告辞。

蓖麻油粘稠,想让人喝下大量也很困难。何况不一定是入口,涂抹在皮肤上可以生疹……

她不知道林瑜嘉筹谋的“大事”会是什么事,一时半会没有头绪,只好暂时搁下。

想来这个时间,陆华亭应该走了。

群青本想折回去寻芳歇,可她敏锐地看到,道边停着一顶金帐辎车,有几名高大的武士正倾身聆听着车内的人吩咐。

这些人身着黑色短打,款式各有不同,但腰带后都绣有同样的圆形纹饰,应隶属于某位贵主的府兵。

城内偶尔会有官员或皇储办差,抓捕为南楚散布消息的细作。群青已旁观过官兵查证符信,不敢乱晃,掉头往菱心记走去,只怕代买点心的人等得久了,出现变故。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道边争执声传来,她托付的那名布衣小孩正与一个黑衣青年抢夺什么,小孩一见她便喊:“娘子,是你!我好容易帮你买到的点心,就快给人抢走啦!快来呀。”

群青走过去,劈手便将点心夺了过来。但那青年反应极速,指抓如钩,转眼又抢回怀里。

群青一把攥住那青年的手腕,不叫他离开:“这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不成?”

那小孩道:“娘子你不知道,他强买强卖!你让其他两个嬢嬢买的糕也在他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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