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真如君上所言,她在瞬间就无师自通,并且还化成了镜无忧的模样?
魔君似是没在意她的纳罕,顾自打量了一下四周,“四面都是小径,你不是来过此处吗?该往哪里去?”
沐琼茵静了静心神,细细观察着四周曲径,隐约望到远处有高大轮廓,便指向那边,“如果那有一座巨大石梁,就应该对了。”
*
两人在迷雾萦环间行进,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亦看不到任何身影。
弯曲的小路缠绕交错,稍一分心便会重回原地,有好几次都是她及时指正了方向,将走错分岔的魔君给拽了回来。他自知丢了颜面,为强行挽回尊严,顾自说道:“要不是只能在这里待一会儿,本座可以带你游历地府,看看忘川,再看看阎罗大殿。”
“……还是不要看了,阴森森的有什么好?”沐琼茵一边引着他向前,一边道,“反正以后每个人都会来地府……”
魔君却郁郁地看了看她,“小无忧,我不会像凡人一样死而轮回的。”
沐琼茵怔了怔,“为什么……”
“我是魔,就算遭遇重伤形体无法挽救,只要元神不灭,就不会死去。即便元神受损,形体化为虚无,数千上万年之后,弥散的元神也能逐渐聚拢,重凝成形体。”
长寿无尽是众人的渴望,然而在魔君说来,却显得落落寡欢,并无丝毫骄傲。沐琼茵诧异道:“君上为何不高兴呢?”
“永远不会死去,也未尝是件快乐的事情。”他那年少的脸容间显露出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沉重,又有意看着她哀叹道,“尤其是身边没有伴侣,活得越久只会越加痛苦,到数千上万年之后,本座要是还孤零零一个人,那还不如趁早自行了断。”
“君上又在胡说些什么!”沐琼茵蹙眉止步,“常人想求长生还求不来,你倒在这自怨自艾起来。”
他见小女妖似乎生气了,只得道:“本座随便说说而已,其实,要是有喜欢的人陪伴着,就算是被困在孤岛悬崖,也不会让人绝望生厌。就比如……”话才说了一半,沐琼茵却已转过身子,朝远处望了几眼,忽而道:“君上你看,就是那个地方!”
迷雾中,两盏忽明忽暗的灯火悬浮半空,其后则显露出巨大拱形轮廓。
正如上次的幻景一样,沐琼茵又再次走向了这巨型石梁。盘曲错综的分岔到此消失,脚下只有一条灰白之路,蔓延无尽,不知通往何方。
她抬起头,想要辨认出石梁上的奇怪文字,魔君慢慢走上前,道:“此是阴间篆印,外人是看不懂的。”
沐琼茵怅然点头,与他一同穿过这座庞大的拱形石梁,沿着灰白之路继续往前。时有时无的水流声渐渐回响,在这空寂中听来格外凄清。浓雾忽高忽落,犹如无声潮水,她觉得越阴寒,不由抱了抱双臂。
魔君抬起手,数点灵光徐徐飞舞,所过之处的迷雾倏忽后缩,在其深处却显出点点黑影。
“那是……”沐琼茵蹙了蹙眉。他沉声道:“飘荡的亡灵,此处应该已经离忘川不远。或许是有些人不肯进入轮回,千百年来滞留于此,便凝成了不散的迷雾。”
他再一振袖,罡风席卷而过,迷雾顿为消散。
远处嫣红映入眼帘,一团团一簇簇,鲜艳似血,妖魅异常。
魔君凝望不语,那夜在炎洲夜空下出现的,正是此物。
那细长花瓣看似纤弱,却蕴含无尽灵力,当时若不是自己法力深厚,只怕都无法冲破禁锢。
他朝着茫茫无尽的荼蘼花海走去,衣袂拂过路畔幼枝,带落零星红芒,跌入地面即化为嫣红血迹。
沐琼茵唯恐魔君陷入迷阵,连忙追随而去。漫漫花海悄然寂静,除了那潺潺水声,四周只有两人的足音。
空荡荡的世界里,不知何处又吹来了阴冷的风,于是一朵朵花低垂娇躯,一道道赤色波痕随风起伏,渐渐汇成了涌动的花潮。
隔着无边无尽的荼蘼花,可以望到那条河流。河水并不清澈也不湍急,只是缓慢甚至有所滞碍地流动着,不知尽头,不知岁月。沐琼茵出神凝望片刻,忽而道:“这……应该就是忘川吧?可是为什么周围空空荡荡,也不见奈何桥的踪影?”
“或许是支流,也或许……还未走到奈何桥畔。”他四顾一番,却未见当初沐琼茵所说的竹筏与白衣男子。她亦觉得奇怪,与魔君在花海中又等待片刻,仍不见竹筏漂来。魔君当即道:“去别处看看,说不定那个白衣人另有藏身之处。”
“……君上,地府有阎罗镇守,会有其他妖魔隐藏其间吗?”
魔君转过身子,沿着那河流继续朝上□□去,“此处荒凉空寂,想必是黄泉中的冷落境地。要是真有妖魔存心隐藏在此,只要它掩盖了灵力,也很难被阎罗与鬼差现。”
他这样说了,沐琼茵更觉当日自己在幻境中所见的男子身份蹊跷。她跟着魔君往上游而去,视线还始终落在河流之间,心中急切盼望能再看到竹筏飘过。
然而直至荼蘼花渐变稀少,河流两侧最终只剩零落几朵嫣红,那竹筏,以及那躺在竹筏上的白衣男子,始终未曾出现。
就在她失望之时,空旷的前方却忽而迷雾飘涌,在那隐约之间,沐琼茵似乎看到了有人正坐在路边岩石之上,衣衫如雪,无风自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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