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匙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
不愿服下仇人送来的汤药,她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气,一手朝李珣掀去。
那药碗顿时打翻到他身上,泼了一身。
李珣皱眉。
太皇太后嘴唇蠕动,满眼恨意。
李珣沉默了半晌,才平静地看着她,把汤匙和药碗扔到地上,抿嘴笑了,明明笑得腼腆温和,却叫人毛骨悚然。
他稍稍整理衣裳上的药渍,发现腰间的血玉上沾了药汁,赶紧取手帕轻轻擦拭干净,并自言自语道:“这是阿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可不能弄脏了。”
那枚血玉是昭妃随身佩戴的东西,她是知道的。
李珣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药汁,淡淡道:“我从十三岁便离开了京城,离开了阿娘,当年她为了保我不受侵害,狠下心肠将我踢到边境自生自灭。当时我可恨她了,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对我。后来待我大些,才明白,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避开先帝与齐王的争斗活下来。”
李珣的视线缓缓转移到床榻上,微微前倾身子,脸上全然没有往日的温润儒雅,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又阴又邪,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他温柔笑道:“倒是要感谢您和父亲成就了这样的我。”
太皇太后吓得眼皮子狂跳。
李珣毫不理会她的惊恐,自顾说道:“倘若当初您与父亲别那么偏宠三哥,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种种了。”
太皇太后奋力扭动身躯,喉咙里再次发出咯咯声。
李珣居高临下地斜睨她,“恨我杀了齐王是吗,他是您心爱的儿子,却被我亲手斩杀在玉阶台上。他本应享受的荣华权势,却尽数落入我李珣的手中。明明只是一个贱婢之子,却偏偏占了所有便宜,您好不甘心,对吗?”
太皇太后死瞪着他,布满血丝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珣一改先前的阴鸷,和颜悦色道:“阿娘可莫要生气了,章御医说您的急症便是气出来的,肝阳暴亢导致经络堵塞,倘若一不小心丢了性命,我李珣可就是罪人了。”
躺在床上的老人被这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如果她能动,势必跳起来抡起一巴掌把他抽回娘胎里去。
那厮简直是李家的祸害!
偏偏这个祸害不知好歹,继续刺激她道:“阿娘不服药身体怎么康健得了,只有身子骨硬朗了,才能与我斗。”又道,“我如今正值壮年,您却垂垂老矣,可万不能气馁,千万要保重身体。”
这话把她气疯了。
李珣握住她干枯的手,轻声道:“阿娘已经没有任性的本事了,比不得儿身强体壮,您一定要乖乖听章御医的话,按时服药,针灸,这样才能多苟两年与我斗,不是吗?”
许是气到了极致,太皇太后的表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李珣非常满意她的表现,“儿这就去取药来喂阿娘服下。”
第二碗汤药重新端了上来,太皇太后仍旧不喝,不过情绪已经平稳多了,不再像先前那般激烈。
李珣知道她怕药碗里有名堂,亲自尝了一口,苦得他皱眉。
再次舀一勺喂去,太皇太后喝了,接着两口,三口,一碗药很快就喝光了。
李珣满意道:“看来儿的话阿娘都听了进去,甚好。”又道,“这次禁足,儿特地替阿娘抄写了经文祈祷,日日盼着您康健。”
太皇太后偏过头,不想理他。
李珣也没打算多坐,起身离去了。
外头的华阳见他端着空碗出来,问道:“都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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