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娘子平静道:“能做出这番决定,奴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的,为了阿芫,奴愿意拼死一搏,可若事败,那后果奴自然也要承担,与其受刘大郎折辱,奴还不如保住尊严体体面面地走。”
这话把林秋曼的心揪得生疼,忽然意识到她的手上竟拽着一条命。
“我若没打赢官司,你可会怨我?”
卫娘子摇头,“那都是奴的命,怨不得二娘,奴没什么本事,见了明府兴许连话都说不全,二娘你明知事难还愿帮奴,已经是奴莫大的荣幸,奴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林秋曼有些感慨。
卫娘子却是个讲道理的人,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说道:“奴家中的四弟在学堂读书,会写几个字,奴特地叫他写了这个,家里人全都签字画押的,不管后续如何,奴的事情都与二娘无关。”
林秋曼接过那纸条,只觉得字字沉重。
卫娘子叮嘱道:“二娘仔细捡好,日后万一生了扯皮事,这便是保你的证据。我阿爹时常说做人要讲道义,二娘已经讲了道义,奴不能忘义。”
听了这番话,林秋曼被实实在在的感动到了,窝心道:“你的这条命,我是救定了的。”
卫娘子却宽慰她道:“尽人事,听天命。”
林秋曼没有说话。
当天夜里她辗转难眠,心里头始终觉得不踏实,便在第二天下午去了趟晋王府,虚心求教。
李珣从政事堂回来,听到家奴说林二娘在正厅里等候多时,颇觉诧异。他自顾前往书房,朝老陈做了个手势。
不多时林秋曼被带进来,李珣坐在榻上,她毕恭毕敬地行福身礼。
李珣盯着她没有吭声。
林秋曼主动道:“奴心中生了困惑,想来请教殿下,不知殿下可否为奴解答一二?”
李珣还在吃味她昨天见窦七郎的事,不答反问:“我又不是你夫子,凭什么要替你解惑?”
林秋曼严肃道:“前些日殿下逼迫奴背《陈律》,断然是不想奴再惹是生非,可如今奴的手上又沾了一条人命,在事发前想及时止损。”
这话把李珣给气着了,“威胁我?”
林秋曼抬眸看他,直视灵魂,“奴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得很,只是这个吃人的世道不给女郎生路。”
李珣偏着脑袋观察她,嘲弄道:“自己没本事,还怨天尤人了?”
这话林秋曼不爱听,回怼道:“殿下堂堂男儿跟一介女郎较劲儿,算本事吗?”
李珣被踩到死穴,有些生气,起身冷着脸离去,不料衣袖却被林秋曼拽住,唤了一声五郎。
他顿了顿身,扭头问:“你唤我什么?”
林秋曼:“五郎。”
李珣不领情,居高临下俯视她,阴晴不定道:“五郎是你唤的吗?”
林秋曼松开他的衣袖,把放在案桌上的昆仑奴面具戴到脸上,问道:“是不是奴戴上这张面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知怎么的,看到那张面具,李珣破天荒地感到心虚。
林秋曼步步走近,面具下的那双眼狡猾得像狐狸,她一字一句道:“世人皆知殿下重礼守节,可中秋那天晚上您却失了礼。”
李珣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秋曼虽比他矮了不少,气场却不输人,她直勾勾地锁住他的眸子,故意提醒道:“殿下可莫要忘了奴虽嫁过人,现在却是待嫁之躯,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您都不应该越礼,这是极其无耻的。”
李珣的眼神渐渐幽暗下来,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林秋曼在面具下笑了。
有时候她恨极了这个时代的礼仪教条,有时候又爱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