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在兰多眼睛上的大手让他再一次地想起了某个这会儿他正为他拼死拼活的人。
两人重新回到之前的那个船舱里,当小白的眼上的大手挪开,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船舱后面大大敞开的窗户,木制的窗棱随着船只的摇晃噼里啪啦地拍打在墙壁上,玻璃碎了一片……
此时整个船体比刚才更加倾斜了一些。
兰多希望那位喜欢尖叫的大小姐不要失足掉入海里。
他急急忙忙地想要从窗户爬出去跟上她离开的路线查看究竟,却在往前走了两步时被人拎着后领子拖了回去,当身后的人放开他时他回过头,看见小白“撕拉”一下撕开了床单然后弯腰开始缠绕他的腿,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伤口早就并裂开来,鲜血染红了他之前用来捆绑住腿的衬衫,血顺着裤腿一路染红成了一片。
想到这么多血居然他妈都是自己的,兰多有些晕眩,却强撑着说:“我没事,赶紧……”
“别催我。”小白垂着眼不容拒绝道,“我都说了,我是来救你的,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白跑这么一趟,我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兰多:“……”
一介渔夫,居然这么大口气!
双眼发红地耐着性子等小白婆婆妈妈地处理完伤口,兰多赶紧推开他自己一瘸一拐地从窗户爬了出去仿佛生怕他再抓着自己不让走,同时他似乎听见了身后的男人发出低低的嗤笑声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这么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赶着去救情人呢”,此时兰多已经翻出了窗户,隔着窗户,他狠狠地瞪了小白一眼,然后……
再一次地引起了对方的一阵低笑。
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声听着似乎还挺得意的。
简直莫名其妙。
……
那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大小姐所在的船舱是个不错的地方。
船舱位于船尾最隐蔽的位置,从窗户翻出去,却可以看见一条长长的、掩藏在阴影之下并不起眼的通道通往应该挂有救生艇的位置……兰多不知道这船这么设计是不是就为以防万一有如今这样的情况出现还是纯粹只是无心为之,但是当他“咚”地一声不算轻巧地落在甲板上时,一抬起头,除了右手边是波涛汹涌疯狂拍击着船舷的巨浪之外,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此时此刻在不远处甲板上的情况——
除却正往回撤退的那些海盗之外,剩下的几十名大概认为自己水性不错的家伙还恋恋不舍地停留在那里,一些人正弯腰从法兰基海军尸体上企图翻找一些值钱的东西比如怀表或者镶嵌了宝石的纽扣,身下的那些正忙着在底层仓库进进出出,每个人手上都搬着各式各样的财物——珠宝箱、武器、看上去挺华丽的衣物甚至是法兰基海军留下的子弹、火药这类必须品都没有放过!
这群贪财到简直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
兰多注意到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个愚蠢的家伙正搬着一幅油画吭哧吭哧地在本来就已经严重倾斜的甲板上前进,这引爆了这会儿自愿留在甲板上做最后的撤退工作的冲锋队长的怒火,只见他一把扯过那个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掉进海里去的海盗破口大骂道:“喂,这位先生——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这玩意进了水还能卖钱吗?!”
“这是名作!运回去哥几个可就发大财了!”那海盗瞪大了眼激动地反驳,“我认识的!看看画里头女人的奶,我认识她的奶!又白又大!”
“你认识个屁!这种画的女人都长一个模样!——包括她们的奶!”炮火声中,那冲锋队长扯着嗓门吼。
兰多:“……”
若不是现在气氛过于严肃,兰多十分怀疑自己会不会当场笑晕过去。
而就在这时,他隐约感觉到身后也有一个人擦着他的背从窗户里翻出来落在甲板上,来人似乎也是听见了不远处甲板上的那场闹剧,似乎极为不屑地“啧“了声,同时伸出手捅了捅兰多的腰:“救人还是看戏?”
当然是救人。
兰多做了个鬼脸,赶紧挪开了身子让小白先走在他的前面,自己则一步一癫地扶着栏杆跟在后面用单腿蹦跶,每往前一步就能听见自己砸得甲板发出“呯”“呯”地巨响,好在这个时候大家似乎都“很忙”,没有人会来在意这种响声。
顺着这条隐蔽的甲板走道一路向下往救生艇所在的方向移动,在这个过程中兰多完全没有发现那位美女大小姐的人影,下意识地往船下看了看除了惊涛骇浪之外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现——黑发年轻人开始在心中暗自祈祷她已经成功逃脱而不是已经失足掉进海里,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走在前面的小白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兰多心中一沉,猛地皱起眉,同时小白身子稍稍偏开了些似乎是有意让出一些空间让兰多看清楚前面的情况,于是黑发年轻人几乎是没怎么费力气就看见了挂在船舷边的两艘救生艇,其中一艘的绳索已经解开了一半,正松松垮垮地挂在那里,看上去大概是什么人仓皇之中想要乘坐救生艇离开却不幸掉入了海里或者干脆是被海盗击毙!
救生艇还在。
那位大小姐却不知所终。
兰多紧紧皱着的眉头没有放开,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缘故,此时他心跳加速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晕眩,稍稍探出身子去打量了下那两艘救生艇距离吃水线的高度,他几乎是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有三艘救生艇,最上面的那艘放下去了,那绳子是放第三艘的时候挂断的……”
“不可能。”小白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船只会在左右后船舷处配备四条救生艇,左右各两条,放多了船头重量吃不消会影响航行速度。”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栏杆手脚还算干净利落地去到船舷那边,在栏杆上摸了两把然后准确地将挂着救生艇的那根断绳摸了上来,拿在手中看了眼,又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兰多:“绳子断口处像是狗啃似的……应该是被一名本身力气不大的人用匕首之类的东西慢慢割断的——她应该是在割绳子的时候经不住船体晃动跌到水里去了。”
小白的声音又低又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嘶哑的发音几乎被淹没在狂风以及浪涛的咆哮声中,一个个字却又如同重锤一般砸在黑发年轻人的心上——心里乱作一团之间兰多突然又觉得眼下所发生的一切未免过于滑稽:他正为了他以为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的性命去担心另外一个他连认识都不认识的女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