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觉得平和。
她呼出一口气,开口,说“其实,也许那时候,我是会答应的,但不可能是现在。。。你看,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你向我求婚,是因为当下我们相爱,还是此时此刻你需要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让我跟你去港城呢?”
“到了那里,然后呢,我成了你的妻子,你护着我,给我铺好路,给予我物质上想要的一切。再然后呢,我会像姚鹿姐姐那样吗?你哥哥再呼风唤雨,姚鹿姐姐还是过得很辛苦不快乐,你知道的,不是么?周岭泉,你了解我的。我很自私,我没有她那么多的勇气。”
周岭泉颓然地站起来,仿佛有些力竭,他来之前其实也能猜到她的答案,只是总存着那么一线念想。
梁倾仰头,明亮的眼睛里还有泪,却也有了一种素日的坚韧,她说,“这段日子,有时候我看着你,会觉得无能为力。有时候我甚至会好自卑,想,如果我生在港城,有个显赫的出身,该多好。这样的想法,让我觉得自己好可怕。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们之间就停在南城。或者停在江城过年的那一天。我们会不会比现在少些难过呢?”
周岭泉听她说‘自卑’二字,心里一酸,她明明是非常骄傲坚定的人。
他给不出答案,只能压下身子,与她接吻。
她被困在他的怀抱中,感受到他的行为比语言更强势。
无处可逃,说服自己,总还能消受得了这个拥抱。
牛腩摊在菜板上,招了一只苍蝇盘旋。萝卜未处理,还沾着泥。电饭煲冒了一阵热气,又静下来。
外头起了大风,窗户老旧,吱哑吱哑的,梧桐的叶子和种子,簌簌打在玻璃上。
天气预报说北城今夜寒潮来袭,要大幅降温。
此时无人还有心力去关卧室那盏落地灯。
他太强势,梁倾也不如平时柔软,不遑多让。
两人互望彼此,眼神也在缠斗,身上又热得像打了一架。
周岭泉湿漉漉的背脊,她扒都扒不住,指尖用了力,拉出红痕,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汗滴落在她脸颊上,仿佛是她自己的泪。
力量悬殊,梁倾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途中想逃,周岭泉将她拉下来,动作有些粗鲁地占领她的身体。
可是,吻落下来,又太缱绻。
梁倾在欲海沉浮,仿佛她在此沉浮了一辈子,早已分不清,自己是想上岸,还是想就此溺毙。
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又长了许多,缠在他支撑的手腕上。
周岭泉在绝望的边缘,想,若能这般,困住她一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
后来风还是未止,屋内却静下来。
落地灯照出他们静止的肉体的沟壑和起落。
他们侧着抱在一起,周岭泉像个孩子似的,埋在她的颈窝里。
到了此处,梁倾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似的心平气和。
她轻轻抚着他背上那块突出的骨头,说“周岭泉,我知道,这一年来,你都不快乐。其实,就算我与你去了港城,也并不会改变什么,你周旋其中,只会日复一日,疲惫不堪。”
“但我没有办法一天一天看着你不快乐,最终成为你的父亲,你的伯父们那样的人。。。若这是你选择的。。。我当然尊重,但我没有办法接受去见证这个过程。。。若是如此,肉身的厮守,又有什么意义。。。你,我,还有我们最终都必然走向变质。。。”
“如果这就是别人说的‘永远’,那这种‘永远’对我来说与凌迟无异。”
周岭泉迟迟不答,仿佛入睡,但他呼吸的频率出卖了他。梁倾知道他没睡,却也不再说话。
她想起,许久之前,他们在港城一别,说的那个世界末日海枯石烂的冷笑话。
其实此时此景,她倒希望成真。
她等他回话,等得太困倦,体力消耗殆尽。
最后一丝清醒还在,还记得交待他:“你的衬衣扣子缝好了,纸袋在门口柜子的第二格。你走的时候,记得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