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的功夫,苏嬷嬷进来了。
显然,她未能说服宋绮,只能来劝罗九宁了。
她先给罗九宁行了个万福,才低声道:“娘娘,终归孩子是在您的娘家,要不,奴婢派人把孩子给您抱回来就得,您何必非得大动周章的出府,回趟娘家呢?”
罗九宁不语,依旧默默的整理着小衣裳,尿布,还有小婴儿们便溺完后,常要用的扉子粉。
她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自幼惯会理包袱,一样样东西叫她摆的井井有条,整整齐齐。
接着,绸布刺啦一声,一个圆圆的包袱便已经打好了。
抬起头来,罗九宁才不过十六岁,略带着些婴儿肥的,圆圆的小脸上竟带着些与年纪不符的老成:“苏嬷嬷,我且问你,这肃王府之中,我是王妃,还是宋绮是王妃?”
苏嬷嬷嗫嚅了片刻,道:“当然是您,您是皇上亲自赐婚,王爷三媒六聘,于王府正门娶进来的王妃,而宋绮不过个伺候王爷久些的妾罢了。一府之中,谁也越不过您去。”
罗九宁于是笑了笑:“俗话说的好,一家之主,莫若夫妻,宋绮便再掌中馈,也不过一个妾侍而已,我便再无能,也是王爷的正妻,我要回家,缘何要征得你们同意?”
拎起包袱皮儿,她径自就出了西偏殿。
自游廊中穿过,出了王府正院,秋雨连绵的季节,门外两株桂花都叫雨给打蔫了,落在清透的石阶上,沾了露水,格外的鲜艳。
身为王府主母,真要硬下心肠出府,又有谁能阻拦。
但走到西水塘畔,眼看就要到西角门上时,苏嬷嬷还是硬着头皮就把罗九宁给拦住了。
她颇为难的说道:“娘娘,奴婢就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嫁进来八个月就生了小壮壮,王爷认他作自己的嫡长子,但到底是不是,您自己心里最清楚。
而且在您生了壮壮之后,王爷对您的宠爱不曾减过吧?他待您唯有一样要求,就是要您好好呆在府中,不许离开这座府第一步,您要再不听话,触怒了他,您的孩子还会不会是王爷的嫡长子,怕就难说了呢。”
罗九宁娘家是普通人家,得皇上御旨而嫁给裴嘉宪,实乃高嫁。
不过,在与裴嘉宪议婚之前,她是曾失过身的。
当然,罗九宁也曾跟裴嘉宪坦白过,说:“王爷,贱妾蒲柳,已然叫人夺了身子,非是完壁,便皇上赐婚也绝不敢嫁您,请您另觅良伴吧。”
当时,裴嘉宪一袭深青面的右衽长袍,清清落落,微勾着唇角说:“只要你跟那个人从此断了往来,就依旧可以作孤的王妃。孤亦非完人,更不介意女子是否完璧,罗姑娘不必在意这个的。”
罗九宁是因为这句话,才决议嫁进来的。
但小壮壮的来临,就仿如一道晴天霹雳。
因为罗九宁比任何人都明白,小壮壮确实不是裴嘉宪的骨血。
不过,就好比洞房之夜,裴嘉宪当着罗九宁的面刺破自己的手指,以充元帕,证明了她的完壁一般。
他当着王府众人的面,在小壮壮初生的那一刻,就抱起小壮壮来,于众人说:“这是孤的嫡长子,孤从今日起便有后了。”
将孩子软嫩嫩的小手放入罗九宁手中,他粗糙,掌心布满刀疤的大手握上罗九宁的手,三个人的手便这样握到了一处。
在那一刻,罗九宁觉得,自己虽在婚前便失了完璧,但裴嘉宪给她的,是再造之恩。
可谁能知道,这一切它并不是真实的,它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
“既王妃想去就让她去吧,苏嬷嬷又何必阻拦?违抗王爷的命令而出门的是王妃自己,咱们如实禀报王爷也就是了。”
妾侍宋绮也跟了来,手里攥了块帕子,微微的搧着凉风,如是说道。
罗九宁侧着望了宋绮一眼,语调略沉了沉:“恰是如此。便违抗了王爷的命令,亦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苏嬷嬷又何必为此而操心,你放心,届时王爷回来,我一力担着便是。”
说着,她回过头来,才十六岁的,犹还带着憨稚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冷扫了宋绮一眼,转身,绝决的出了肃王府。
事实上,小壮壮之所以会发烧,是因为罗九宁在三天前抱着他于西水塘畔转悠的时候,叫这妾侍宋绮的婆子给悄悄推入水中,呛的。
而之所以宋绮的婆子会搡她,也恰是因为,她入府之后,怀胎八月便产子,裴嘉宪明知孩子不是自己的,却依旧于她宠爱不衰,惹了宋绮的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