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皆是尺长的锦鲤,枝头春杏纷然,长公主正在池边品茗,便邀着裴嘉宪也坐了。
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面对着清池碧波,手持团扇,正在静待水沸。
“如今咱们长安城,除了长公主府之外,各个府第侄儿基本是翻了个遍的,姑母,如今可就剩你们齐国府,孤不曾检视过了,怎么,孤听人说,您这府中近日曾从城外来过异族人。”
长公主从婢子手中亲捧了一盅茶过来,递给了裴嘉宪,道:“是有几个契丹人,如今住在姑母府上,但是,老四,当初你的事儿,也办的太不地道了。”
裴嘉宪见是云雾茶,立刻就道:“孤不吃这个。”
“表哥,这是龙井,要不你吃这个?”那正在斟茶的女子转过身来,给裴嘉宪递了只茶盏过来,两目幽怨的望着裴嘉宪。
裴嘉宪接过茶盅,唤了声:“杜姑娘,倒是意外。”
“你不声不响的把她哄出去,竟是送回了阴山,她险些叫那杜宛宁给折磨死了你知道不知道?”长公主愈说愈怒,啪的一声,一只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拍到根雕茶案上,哗的一声就碎成了几大片。
杜若宁一声不吭的,坐在木根雕成的杌子上,低声劝长公主说:“义母,表哥大约并不清楚我嫡姐的脾气,您就别说了。”
“你嫡姐红皮袄一穿,一根鞭子从长安城东头能打到西头,老四能不清楚她的脾气?”长公主恨恨道:“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杜姑娘,你这一回,又是怎么到的长安?”裴嘉宪对于杜若宁此番的来,却是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站了起来,他道:“借一步说话。”
青苔细细,两侧皆是丹椒,靡芜与风连的石径上,裴嘉宪走在前头,直到出了长公主的视线,才回头,道:“你是跟着萧蛮一起来的。”
杜若宁也不扯谎,垂了垂眸子,道:“是。”旋即,捂着胸口又道:“裴大将军,人活着就是一条命,您自己也是有妻有子的人,把我送回阴山时,可曾想过,我这条命,或者就得葬在阴山?”
“你和萧蛮往来有多久了,到什么程度,他如今又在何处?”裴嘉宪并不答杜若宁的话,而是径自追问。
他当初把萧蛮放走之后,以为萧蛮当时肯定会与裴靖联络,在长安掀起动乱。
塾不知,萧蛮却是行了一招上计。他从曲池苑逃出去之后,快马加鞭回到雁门关外,在西京集结大军,却是直接对阴山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进攻,而当时杜虢尚在长安,他直接就从阴山王杜猛手中,把可谓是雁门关咽喉的代州给夺走了。
若非陈千里及时赶到,只怕雁门关都要破。
听到军报,裴嘉宪气的一脚就踹翻了桌子。
萧蛮所行的每一招,可以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外,他简直,就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熟知每一招逃脱之计。
而这杜若宁,显然就是搭上了萧蛮,否则的话,就不可能再从阴山回到长安来。
亏她还是一幅全然无辜的样子。
见裴嘉宪一脸的究寻,杜若宁忽而就噗嗤一笑:“昨儿才从萧蛮那里听说的笑话儿,他说,王爷因为总被那罗氏拒于榻外,前些天的夜里,一怒之下拉了个丫头强行房事,谁知行房不成,反而还差点害死了个丫头。”
裴嘉宪原本不曾将这杜若宁放在眼中过,听她这般说,忽而就想起来,罗九宁曾于他说过,说他此生,除了在她,以及这杜若宁的身上,于别的女子们身上都不行。
可以说,这是他决难改变的宿命。
“王爷,萧蛮如今就在长安,而且,图谋一场叛乱,而与他勾结的人是谁,想必你也知道。而我,我虽借着他的力量重回长安,也不过为了讨条活路而已,您能否,给了我这条活路?”
说着,杜若宁又往前走了一步。
裴嘉宪这个人,其实无趣得很,他所有的专注力,似乎全在公事上。
就像那本书里说的,他不曾继位的时候,一直在与萧蛮斗法,日以继夜,心里想的总是如何为大康开疆拓土。
既位之后,除了与朝臣们斗心眼子,心里想的,大约就是如何能叫这大康四海升平,海清河晏。
他不懂得取乐于女子,更没有什么温柔小意,还不如杜若宁上辈子所傍的那位有钱人来的有情调。
但是,他生的俊貌啊,肤色呈着微微的古铜,鸦青面的长衫,衣衽雪白,两道长眉微弯,鼻挺而目毅,那两只眸子,质地纯澈,仿如宝石,清正而又冷肃,也难怪皇帝要赐他一个肃字。
“那,杜姑娘,孤且问你,萧蛮在何处?”裴嘉宪依旧是直来直去的追问。
杜若宁道:“他神出鬼没,藏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