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锋虚弱地呻吟一声,全身上下满是伤口,一番折腾后迸裂,令云起也浑身染血。&ldo;怎么办?&rdo;拓跋锋有气无力道:&ldo;快逃……&rdo;云起道:&ldo;三个人,马儿跑不快!&rdo;拓跋锋道:&ldo;别管……&rdo;那个&ldo;我&rdo;字还没出口,拓跋锋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拓跋锋欲舍身成仁,云起却是理解错误,忙道:&ldo;对,不管姐夫了,反正只要追兵寻不见他,定以为是还在我们手里,不敢穷追。&rdo;于是云起下定决心,把朱棣推了下马,一国之君脑袋朝下,咚地杵在个臭水沟里,国舅爷则带着奸夫飞也似地逃了。‐‐卷四玉扳指终‐‐卷五&iddot;七星沉木武当绝顶盛庸于靖难之役中战死,铁铉把守的山东犹如大海中孤立无援的小岛,被朱棣率军剿灭只是迟早的问题。朱棣南下攻入应天绕过了山东,北上迁都时竟也绕过了山东,显然不把铁铉当作一回事。当日拓跋锋挟持永乐帝为人质,恰恰发生在安徽境内,安徽巡抚早已骇破了胆,翌日清晨便派出省境内所有兵力四处搜索。所幸终于寻到了臭水沟中的朱棣,然而此刻云起与拓跋锋早已逃得没影儿了。朱高炽与姚广孝兵分两路,地毯式搜索,并言明必须抓活的,一路南下,追缉逃亡中的二人。云起心知朱棣定不肯善罢甘休,此时最明智的选择是逃进山东省,向铁铉寻求庇护。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但姚广孝已先一步料到云起的心思,早在通往山东省的官道上布下重兵,云起无奈只得掉头向南。二人一骑,甩开了追兵,拓跋锋伤重,终日昏迷不醒,一切仅靠云起撑着。云起驻马洞庭湖边,颇有天地之大,无处为家之叹。又行一天,鞍马劳顿,长途颠簸,到了湖北境内,拓跋锋再支持不住,云起亦有油尽灯枯之感,只觉所有的力气俱已用完了,此处便是二人埋骨之地。拓跋锋从马上一头栽下。云起忙下马,抱起拓跋锋,茫然道:&ldo;怎么办?&rdo;触目所见,峰峦高耸入云,山间猿鸣鹤唳,云起叹了口气,四处寻找治疗外伤的草药,奈何先前为躲避追兵,一味朝着人少之处跑,方圆十里内人迹罕至,连农户亦找不到一家。云起唤了许久,不听拓跋锋回答,伸手去探,只觉拓跋锋气若游丝,又摸其脉搏,已是将死之人,这数天来的一路逃亡中,云起早已对生死置之事外,此刻背起拓跋锋,艰难地爬上山去。那马儿自嘶鸣一声,转身走了。&ldo;云起……&rdo;拓跋锋虚弱道。云起道:&ldo;师哥,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找个山洞,抱着一起死……&rdo;拓跋锋答道:&ldo;成。&rdo;继而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云起额上的汗水模糊了双眼,刺痛中依稀见到远处迭起的山峰,他以最后的意志,背着拓跋锋,开始攀爬横在二人面前的那座山。云起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往事,从来只有拓跋锋背着他,走过十里繁华的金陵,走过风沙万里的大漠,走过波涛翻滚的江边……师哥重得很……云起心想。他在台阶上摔了一跤,险些两人一同滚下去。云起额头磕在石板上,碰得鲜血长流,大叫一声,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山林中四处回荡。&ldo;不哭……师哥疼你。&rdo;拓跋锋艰难地抬手,摸了摸云起的脸。&ldo;有块石头。&rdo;云起喃喃道,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道:&ldo;山上有人!这是台阶!师哥!我们有救了!&rdo;云起仰头眺望,峰顶仿佛有一座石坊隐没在云层中。&ldo;这是什么山?&rdo;云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再次背起拓跋锋,踉踉跄跄朝登山台阶上爬去。他用腰带把自己和拓跋锋紧紧绑在一处,开始登山。&ldo;师哥……不会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rdo;云起不住念道:&ldo;师哥,撑住……&rdo;那台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另一段通向天上,云起只是盲目地走着,双脚脱力,两眼昏黑时便伏在地上,以手不住摸索,攀爬上去。不知爬了多久,云起摸到了石坊巨柱,倚着它咳出一口血,逐渐软倒,与此同时,他终于听到了第一个人的声音。&ldo;什么人,胆敢擅闯本派禁地!&rdo;云起抬头,茫然道:&ldo;救救他……&rdo;继而昏了过去。意识模糊之前,他恍惚听到了惊讶的喊声。&ldo;七星剑!是祖师爷爷的七星剑!怎会在他们手里?!&rdo;石坊上以金粉刻着三个大字‐‐&ldo;天柱峰&rdo;。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声传入耳内。一个熟悉的声音道:&ldo;这人是朝廷鹰犬!太师父不可救他!当朝皇帝残忍暴虐,屠杀近万读书人,简直与秦皇坑儒无异。&rdo;又有人道:&ldo;他背后的剑是七星沉木,祖师爷爷的,不可不救……&rdo;一男人迟疑道:&ldo;只救那突厥人?救一个,弃一个……&rdo;云起动了动干涸的嘴唇,闭着眼,虚弱道:&ldo;我是锦衣卫……&rdo;争吵声停了。云起躺在榻上,断断续续道:&ldo;我徐云起虽是锦衣卫……但从未妄杀无辜……皇上有命,迫不得已……我行事……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天下百姓,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rdo;最后说话的那个男人沉吟片刻,缓缓道:&ldo;昔年徐达负着常遇春将军上山求医,已有先例,此事须由师尊定夺。&rdo;云起听到了自己亲父的名字,不禁轻轻发抖,许久后道:&ldo;徐达是我爹。&rdo;&ldo;掌教真人,不可听信此人胡言。&rdo;先出言那人焦急道:&ldo;此二人忘恩负义,又是朝廷通缉犯……&rdo;&ldo;通缉犯?&rdo;云起终于想起了那声音的主人,挣扎着坐起身,被一只手掌按回枕上。掌教真人缓缓道:&ldo;你身中剧毒,毒性转入肝部,此时双眼失明,有性命之虞,不可妄动。&rdo;云起问道:&ldo;请问真人如何称呼,我师哥呢?&rdo;掌教真人道:&ldo;贫道道号静虚,你背上山来那男子仅是外伤,本派灵药黑玉断续膏可治。&rdo;云起松了口气,答:&ldo;不用管我的眼睛,等他外伤痊愈,便会带我下山去,静虚道长恩德,云起将铭记终生。&rdo;静虚又问:&ldo;我武当六代弟子明冲,俗家姓张,请问徐大人可认得?&rdo;云起茫然道:&ldo;姓张?&rdo;继而摇头道:&ldo;不认得。&rdo;静虚淡淡道:&ldo;张勤,上前与徐大人谈谈。&rdo;周遭安静无比,云起忽道:&ldo;我想起来了。&rdo;&ldo;当年元人久攻武当山不下,对中原道教怀恨在心。&rdo;云起淡淡道:&ldo;建文帝在位时,西北出了一桩大案子,北元人趁机派遣奸细潜入边境,安排此奸细卷入蓝玉案,遭到汉人所冤害……&rdo;&ldo;……此案经由我手,那奸细据说辗转曲折,托庇于武当派……&rdo;张勤勃然大怒道:&ldo;他在撒谎!&rdo;云起道:&ldo;我不认得你,但我知你原有一妻,乃是蓝玉后人,你妻子呢?&rdo;张勤登时语塞。静虚久居深山,不问世事,怎知云起这等奸猾之辈精于算计,当即话中便带了一丝怒气,质问道:&ldo;你有妻有子,何以欺瞒本座?&rdo;&ldo;把他关到后山柴房内。&rdo;静虚道:&ldo;待徐少侠康复后再查详情。&rdo;云起听着张勤远去的大叫声。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静虚显仍是拿不定主意,叹了口气,又道:&ldo;少侠既是徐家之后,与我武当派说不得又有一层牵连,现请安心歇下,待我回禀师尊后再作打算。&rdo;云起几句话搞掉了心腹大患,此刻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只得安心躺着。静虚便带着数名弟子转身离去。解去危机,云起再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只觉耳旁有人说话,却听不仔细。直至睡得筋酸骨乏,云起方感觉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在自己唇上蹭来蹭去。&ldo;吃。&rdo;拓跋锋拿着个馒头,冷冷道。&ldo;……&rdo;云起睁开眼,笑道:&ldo;真是铁打的,伤都好了?&rdo;拓跋锋道:&ldo;什么时候瞎的?装多久了?还装。&rdo;云起讪讪道:&ldo;这不怕你难过么。&rdo;忽又听响亮的一耳光,显是拓跋锋自掴了清脆一巴掌。云起忙去拉拓跋锋的手,拓跋锋上床来,将云起抱在怀里,拿了个馒头只朝他嘴巴里塞,险些把云起噎着。&ldo;等等……咳。&rdo;云起道:&ldo;喝点水!&rdo;拓跋锋端来清水喂了几口,云起也是饿得狠了,便狼吞虎咽吃下馒头,出了口满足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