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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行朝前走了一步,林景峰拉住他的手,把他抱在身前,二人在喧闹的进站乘客流中,安静地站着。林景峰把展行送进站台,送上车,展行趴在卧铺上一动不动。人来人往,换牌子,展行意识到林景峰还在,忽然转头:&ldo;你不下车?&rdo;&ldo;我……&rdo;林景峰说:&ldo;我在西安下车,还有点事。&rdo;&ldo;哦。&rdo;展行失望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侧躺着。林景峰躺在对面的铺位上,睁眼望着铺顶,一动不动,火车出发,十点后车厢熄灯,夜晚的黄光从窗外投进来。硬卧铺位上一片安静。林景峰在静谧中开口说:&ldo;小贱。&rdo;展行唔了声,没有转过身。林景峰:&ldo;你记得么?师父和你说过的,次数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rdo;展行:&ldo;是&lso;小贱,过来&rso;。&rdo;林景峰:&ldo;……&rdo;林景峰本想说的不是这个,然而展行一提,反而又好像是这句。展行的牛皮糖属性太彪悍,林景峰走到哪,展行便理所当然地跟到哪,每次兜心窝一脚把展行踹开,过不了多久又屁颠屁颠地粘上来。就连印象里最深刻的话,不过也就是一句&ldo;过来&rdo;。林景峰叹了口气:&ldo;以后出去,在社会上,不要问太多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会耐心和你解释,只会觉得你很烦。世界上的坏人比好人多,别太相信陌生人。&rdo;&ldo;像我,我就是坏人,你认错了人。&rdo;展行又唔了声。林景峰:&ldo;不分场合乱开玩笑的性格,也得改改。别人不是你父母,不一定能容忍你。只会觉得你的性格很浮,不踏实。&rdo;展行:&ldo;知道了。&rdo;林景峰:&ldo;小贱,师父其实是真心……&rdo;躺在中铺的大妈甲插嘴:&ldo;年轻人,有点活力是好事嘛。&rdo;林景峰:&ldo;……&rdo;隔壁中铺的大妈乙:&ldo;就是嘛,像我孙子也不安分,成天对死家里人,把他爹妈当仇人一样,年纪到了,自然就懂了。&rdo;上铺大爷也插口,老气横秋地说:&ldo;灵魂深处闹革命,年轻人的常态,放宽心就好了。美女们,你们qq多少?我孙子也这德行,我们可以建个群,交流交流。&rdo;展行听得又想哭又想笑。展行说:&ldo;小师父,你说得对。&rdo;林景峰:&ldo;嗯。&rdo;展行在黑暗中说:&ldo;但我……我回去以后……&rdo;林景峰:&ldo;你会爱上更多的人,和更多人上……那个……算了。&rdo;展行道:&ldo;不,我以后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rdo;火车靠站,四周静了下来。林景峰一脚踏在铺位梯上,不吭声。展行又说:&ldo;谢谢你,小师父。&rdo;林景峰没有再说话,猛地坐起,说:&ldo;别这么说,很快你就会忘记我的了,初恋都是这样。小贱,师父走了,有缘再会。&rdo;火车鸣笛,车厢门打开,半夜三点,林景峰下了车,转车前往上海。抵达上海时已是黄昏,林景峰蹲在火车站广场边上,买了瓶二锅头,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抽了一地烟屁股,喝完二锅头,林景峰挤上公共汽车,把几枚硬币扔进投币箱,漠然说:&ldo;嘀。&rdo;梅花弄外。卖栗子的还在,一对情侣手拉着手,在摊前讨价。林景峰看了一会,醉醺醺地掏出枪,考虑要不要把那对情侣两枪爆头,顺便一颗子弹送小贩归西。考虑来考虑去,还是算了,祝他们幸福。林景峰收起沙漠之鹰,走进梅花弄。峥嵘岁月前门紧闭,林景峰敲了敲门,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只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林景峰喝了酒,头有点晕,觉得这只猫仿佛有点熟悉,然而世界上的猫几乎都长得差不多,那一身黄毛……&ldo;喵!&rdo;黄猫转身就跑,在弄堂深处停下,迟疑不定,似乎等候林景峰来追。林景峰没有理会它,又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林景峰翻墙而入,落地时酒意上脑,一个趔趄,反手拔出枪握着,随手把诗集扔在地上。黄猫又回来了,远远地看着地上的诗集,林景峰入内,黄猫悄悄过来,衔起诗集,大摇大摆地走了。夕阳满地,暮色如血,院内静悄悄,林景峰走进外厅,发现架上空空如也,一地杂乱,厅内还躺了几名警察的尸体,看样子刚死不久。林景峰双手持枪,屏息,以手肘抵开内堂的门。斌嫂不在,多半看势头不对就逃了,不幸中的万幸。怎么会有警察?难道为了编磬的事追到这里来了?三名警察死在这里,又是谁杀的?背后,一柄冰冷的枪管抵上林景峰的后脑勺。&ldo;三爷,掌门老爷子有请,麻烦不要做无谓的抵抗,跟我们走一趟。&rdo;男人的声音响起。北京火车站:出站处站着一人,西装笔挺,左耳处扣着枚钻石耳环。身后跟了四名戴墨镜,穿黑西装的保镖。展行立马嚎啕了:&ldo;二舅呜呜呜哇哇哇‐‐&rdo;孙亮:&ldo;小贱呜呜呜哇哇啊啊‐‐&rdo;两舅甥久别重逢,调整手臂姿势,脸贴脸地抱在一起,展行闻到孙亮肩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马上就硬了。孙亮呜哇完,拍了展行脑袋一巴掌:&ldo;现在才来找劳资。&rdo;展行嘿嘿嘿,跟着孙亮上车,回家,吃大餐,当甥少爷去了。上海,蓝公馆。一张长桌,两头各坐一人。一头是名穿着唐装的老头,老头白发梳得锃亮,以发蜡抹到脑后,蓄着山羊胡,眉毛,胡须俱已雪白。老头保养得极好,满面红光,双手在腿间拄一把木拐,拇指上戴一枚玉扳指。玉扳指林景峰认得,是乾隆戴过的。老头子林景峰也认得,叫蓝潭,道上人唤蓝翁。林景峰被绑在长桌另一头,知道这次有大餐吃了‐‐酷刑的大餐。林景峰注视着长桌尽头的老头子,冷冷道:&ldo;师父。&rdo;蓝潭把鼻烟壶放在桌上:&ldo;不敢当,听说,林三爷在道上混出了好大的名头!&rdo;林景峰道:&ldo;全赖师父教导。&rdo;蓝潭若有所思,看了一会林景峰,戴着墨镜的两名手下把林景峰的随身财物放在桌前。钱包、盗墓工具整套、手机、纸片炸弹、一块圆形玉佩。蓝潭问:&ldo;老三,东西在哪里?&rdo;林景峰:&ldo;徒儿不知道师父说的是什么东西,仓央嘉措诗集?师父喜欢看?&rdo;蓝潭笑了起来,身后左侧一女人柔声道:&ldo;师父交给老二媳妇的任务,寻找胶州古墓里的千年佛骨,老三找到了么?&rdo;蓝潭捡起白玉龙纹佩,对着阳光看了看,随手抛回桌上,一声闷响。&ldo;老了!&rdo;蓝潭颤巍巍道。林景峰眯起眼,斌嫂的话在脑中闪电般过了一遍,沉声道:&ldo;大师姐,找佛骨的单是你们发的?&rdo;穿旗袍那女子正是林景峰的大师姐,此刻柳眉一扬,淡淡嗔道:&ldo;老三,你总是这样,不说话,也不说实话。&rdo;林景峰说:&ldo;我确实没有看到佛骨,墓里带出来的东西都在这了。&rdo;大师姐柔声道:&ldo;小双。&rdo;站在女人身后,被宽大墨镜遮去半边脸的男人沙哑着声音:&ldo;是。&rdo;林景峰瞬间难以置信地身体一震。那声音太熟悉了!虽然变了许多,却仍驻留于他的脑海中许久。&ldo;小双?&rdo;林景峰的声音发抖。那男人摘下墨镜,礼貌点头:&ldo;小师叔好。&rdo;林景峰:&ldo;你……小双?!&rdo;男人道:&ldo;小师叔,我现在叫王双。&rdo;小双没有死!林景峰脑中一片晕眩,直直盯着他,他的一张脸几乎已经全毁了,颧骨以上,直至额头不知被什么烧灼得起泡,眼角肌肤破开,露出伤痕累累的缝针痕迹,自太阳穴直至左耳,头皮坑坑洼洼,不长头发,活像只怪物。蓝翁手下端来一个电磁炉,炉上摆着一个小铁盆,盆里装着水。林景峰只看了小双一眼,便避开他的目光。王双反而诡异地笑了起来,蓝翁示意,王双便走上前去。林景峰道:&ldo;小双,当初是我对不起你。&rdo;王双把电磁炉端到林景峰面前,在铁盆上斟满水,漫不经心道:&ldo;小师叔,过去的事,说这么多做什么。&rdo;王双启动电磁炉,握起林景峰的一手腕,林景峰左手戴着手套,右手赤裸着,被按进那一盆冷水里。挣扎也没有用,林景峰索性不再挣扎。电磁炉开始加温,蓝翁缓缓道:&ldo;老三,师父教过你,我们做贼的,发家全凭一双手。&rdo;林景峰低声说:&ldo;师父教训得是。&rdo;钢盆中的水变热,继而滚烫,林景峰面无表情地注视即将沸腾的水,仿佛被煮着的不是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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