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在黑暗的崖边挂了一会儿,尝试着朝侧旁挪动,四处摸索,突然摸到了一根突出的木榫。木榫不长,被钉在悬崖朝外的峭壁上,仅供一人站立。段岭抓住木榫,慢慢地爬了上去。却不知边令白走远了不曾,不敢贸然上去,按道理说,边令白多半会派人来把守。然则护卫军在溪流的另一头,边令白过去吩咐,通知后还需一点时间,趁着这个时候出洞去,说不定能成功脱逃。段岭悄悄上去,尽量不发出脚步声,跑出洞外,却听见边令白的声音传来。&ldo;……就在此处守着,谁也不许进去……&rdo;段岭只得迅速退回,闪身进了洞穴深处,杂乱的脚步声传进洞内,段岭险些又在湿漉漉的石路上滑下悬崖,不由得一身冷汗。幸而士兵们的脚步声到得洞穴入口处就停了。段岭又来到悬崖边,沿着从前留下的足迹朝下看,悬崖下空空荡荡,只有先前救了自己性命的那根木榫。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段岭只好硬着头皮,用弓弦勾住崖边嶙峋的石块,试着踏上木榫,踩了踩,木榫倒是意外地坚固。于是他踩了上去,低头看时,目光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发现与他平齐的方向,一步外,又有另一根隐藏在黑暗中、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的木榫。段岭:&ldo;……&rdo;木榫钉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若不是方才落下悬崖,根本看不见。段岭踏上神驹西川,深夜,群星闪烁,城中一片黑暗,迁都之前如同死城一般,偌大一个千年古都随着辽国南侵迎来了史上至为繁华的兴盛期,又在新帝登基的一年后彻底沉寂下去,等候下一次焕发生机之时。武独睡醒后在井边洗了把脸,冲洗过全身,换上干净衣服,坐在院里,万籁俱寂中,他听见院外传来隐约的呼噜声,便开门出去,见郑彦醉倒在院外,于是把他拖了进来,一桶水泼在他的头上。郑彦一个激灵,登时醒了,见是武独,便哈哈大笑起来。府内下人送来了晚饭,搁在院中廊下,留了张纸条,让他醒后到牧旷达那儿去一趟,武独便坐下吃饭,看也不看郑彦。郑彦打了个呵欠,过来坐在廊前,衣冠不整,看着夜空中的星穹。&ldo;原以为你会睡到天亮。&rdo;郑彦说。&ldo;梦见一位故人,所以醒了。&rdo;武独将案上吃的一扫而空,端着茶杯漱口。郑彦晃晃酒瓶,要给武独斟酒,武独却把杯子拿开,说:&ldo;要事在身,不能喝酒。&rdo;&ldo;浮生如梦,为欢几何?&rdo;郑彦漫不经心随口道,&ldo;喝点吧,今夕何夕,人来人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rdo;那句话触动了武独,他把茶喝完,将空杯放在郑彦面前,郑彦便给他斟上了酒,提着酒瓶,与他的杯子稍稍碰了碰,一声轻响。&ldo;浮生如梦,为欢几何。&rdo;武独沉吟片刻,摇摇头,苦笑起来。郑彦还要给武独斟酒,武独却不让他再斟,反扣了杯子,说:&ldo;回头江州碰了面,再与你喝。&rdo;&ldo;梦见什么人了?&rdo;郑彦喝着酒,自顾自地问道。&ldo;镇山河。&rdo;武独答道,&ldo;一夜间,所有事情都变了。我还记得那天他朝我说&lso;烈光剑在你手中,成了一把杀猪屠狗的屠刀,何时才能重振白虎堂声威?&rso;&rdo;&ldo;那天我被他当头棒喝震醒了。&rdo;武独沉吟,而后道,&ldo;可没想到一夜间,他就这么去了,时局易变,如同乱流,每个人都在这漩涡里,惶惶不知明日。&rdo;郑彦悠然道:&ldo;快到先帝祭日了。&rdo;&ldo;七月初七。&rdo;武独叹了口气,&ldo;陛下选七夕迁都,不知是否也正因着这祭日的缘故,拜祭完后便举国东迁,临走时交代清楚,免得他找不到回家的路。&rdo;&ldo;回家的路。&rdo;郑彦笑了起来,打量院中,说:&ldo;一别经年,没想到你倒是开始摆弄花花草草的了,这院里怎么似乎还住着别人?&rdo;&ldo;一个小孩儿。&rdo;武独说,&ldo;捡回来的。&rdo;&ldo;人呢?&rdo;郑彦用酒瓶敲了敲门槛,说,&ldo;唤出来见见。&rdo;武独冷冷道:&ldo;郑彦,莫要对他动手动脚,否则老子在你酒里下毒。&rdo;郑彦起身要进去找,武独却不耐烦道:&ldo;醉昏了!不在这儿!&rdo;郑彦只得作罢,武独起身道:&ldo;此处你若想住,可借你暂住,我还有事在身,这就走了。&rdo;&ldo;去哪儿去哪儿?&rdo;郑彦说,&ldo;宫中待得气闷,不如出去走走……&rdo;&ldo;滚!&rdo;武独扔给他一个字,消失在院外。书房内还亮着灯,武独刚到门口,牧旷达的声音便从里头传来,说:&ldo;不必进来了,你随我进宫一趟。&rdo;武独微微皱眉,不明牧旷达何意,只见昌流君护送牧旷达出来,在后院上了马车,昌流君赶车,牧旷达示意武独上车。&ldo;不着急。&rdo;牧旷达说,&ldo;一件一件来,第一件事,这是给王山的信。&rdo;牧旷达递给武独一封信,说:&ldo;潼关大小一应事务,俱可权宜行事。&rdo;武独心头大石落地,点头,牧旷达又交出一卷封口、扎好的黄锦,说:&ldo;第二件事,这是御旨,委派费宏德先生暂替朝廷钦差,可当众宣,也可秘而不宣。视实际情况而定。&rdo;&ldo;今夜你动身后,朝廷便会派出郑隶前去潼关,接任新的潼关刺史之位,但从此处出发,走马上任,最快也得七天时间,郑隶年事已高,路途颠簸,无法再快,在他抵达以前,你须得与王山同进退,齐心协力,守住潼关。&rdo;&ldo;知道了。&rdo;武独将牧旷达交予的东西收好,就要下车,牧旷达却按着他,说:&ldo;还有第三件事,进宫再说。&rdo;五更时,宫中灯火辉煌,御马监内,豢马官牵出一匹马,通体漆黑,四蹄雪白,如同站在白雪里,双目如点漆,鬃毛如飞火。武独一见这神驹,登时愣住。&ldo;先帝驾崩后,便再没有人骑过这匹马,乌洛侯穆将它带了回来,从此以后这良驹便不再听乌洛侯穆的命令,太子几番想骑,奔霄却不接纳他。&rdo;牧旷达朝武独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