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并不是刻意回避着张畅。
如果说,张畅的执意离去,让刘昆有一种对女人的无可奈何的话,那么,赵明山的去世,则让他开始质疑自己对人生的选择。
严格意义上说,赵明山是他体制内的第一个老师。在此之前,刘昆的人生目标简单而明确,做一个管人的人。从开始认识这个社会,无数的事实无一不向他证明着一个道理,管人和被人管是完全两回事,达不到这一条,就不可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在他前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却是总是找不到进入这个核心的门。于是,在百般无奈后,他开始想办法挣钱,不管是挖金子,还是倒野味,在更多意义上是在挣钱的同时,渲泄着自己不安分的多余精力,无奈地向外界证明着自己的能力。太多的社会表面现象,让他有了一种病态的不满,刘昆甚至幻想,有朝一日,我进入了这个体制,绝对不和他们一样,一定要做一个安于良心对待起民心的好官。
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沉沦过程中,命运之手为他打开了他孜孜以求的那扇大门,如果说张畅是那个给了他希望的精灵,那么赵明山就是他在这条路上让他前行的那道光。
然而……
当张畅用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为他打开进入他梦想中的天堂入口后,当刘昆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扒落那神圣而庄严的外衣,刘昆就迷茫了。
太多媚谄中不只是有羡慕,有不服。趋炎附势的目标,自然是能够带来这些的位置。
位置的核心就是权力。
刘昆享受着权力带来的种种好处,同时,也为自己如何行走在这条钢丝上犹豫不决。的确,进入了体制,他有了华丽的外衣,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管人的人同样有人管着,而且多了更多的约束。法律、规定、制度,还有良知。
而且,在光明正大背后,还有许多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
他不但亲身经历了曾为民的倒台,亲手整理过老水过年期间的各种礼物,还经历过老水只要自己愿意就有金钱、美女的过程。他无法想象,道貌岸然背后还有无法想象的龌龊。
可他总是忘不了他刚刚到经贸委上班的第一天,赵明山给他说过的那句话:好好干,我看好你。
事实上,和赵明山认识的这两年多时间,赵明山还真的没有对刘昆说过如何严以律己,清廉为官的话,但事事处处却用实际行动向刘昆证明着什么。比如,这两年的清明节都是刘昆陪的赵明山,每次,都是刘昆自己开着车,拉着赵明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向着南方,抽烟喝酒烧纸。但烟酒都是赵明山自己掏钱买的,还必须是茅台中华。买东西的时候,刘昆要掏钱,赵明山说:这是个人的事。每逢这个时候,赵明山就成了一个性情中人,大口的喝酒、抽烟、说话。而一向他口中没福享受的茅台,即使撒一瓶,喝一瓶,赵明山都没有醉过,而且相当清醒。
刘昆不解,对于一个市委大管家,难道还缺两瓶酒吗?别说是张口向别人要,从市委办后勤中心领两箱都是正常不过的事。
刘昆以为赵明山是沽名钓誉,但事实却不是这么回事。其它时间,不论什么时候,赵明山都是抽五元一包的红梅,喝几十元一瓶的天州春。
这样的事例太多。这个貌似不讲究细节的人却时时刻刻注重着小节。他不只一次的去过赵明山家,老俩口还住着九十年代初分的住房里,可不论是家具还是用品,无一不有时间的痕迹……
更让刘昆震撼的是即使赵明山去世后,赵明山夫人不但没有向组织提任何要求,而且把赵明山的工资折交给了组织:这是他最后一次党费。二十年前,我们就有约定。
……
刘昆想不明白,赵明山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苛刻。但当他看到那十个汉子在赵明山灵柩前举手敬礼的时候,他真的震撼到了。
还有和张畅的事。一开始,刘昆以为自己不过是权力的玩物。后来,之所以不敢答应和张畅领证,并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刘昆很明白,只要自己踏出这一步,就不可避免的踏入了权色交易的旋涡。在他的眼里,张畅就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是在用权力满足着自己的贪婪。即使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小马驹,他也认为那不过是张畅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再后来,当刘昆小心翼翼地站稳了脚跟,准备用自己的方式来适应这种生活时,他意识到张畅是他最合适的搭档,需要张畅给予他全力支持、密且配合的时候,张畅却退缩了。从省城回来的路上,刘昆听清了张畅的话,但没有了听懂张畅的意图,之所以选择了无声的离开,是想告诉张畅:世界上的女人很多,适合我的也不只你张畅一个。所以,他一直没有和张畅联系。他要用自己的方法证明,在权财色方面他都是最棒的那一个。
然而,赵明山的突然去世,却如当头棒喝,让正准备闷头前行的刘昆又犹豫了。
所以,刘昆在纠结着。
他用近乎放浪不羁的方式掩饰着自己的焦虑。
转眼,又到了腊月二十二,这是小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刘昆回了天州,不为别的,母亲还是要管的,还有小铃铛,小马驹他们。然而,家里却只有母亲和小铃铛两个人,保姆和小马驹都不在。
刘昆问母亲:保姆呢?
小铃铛抢着说:畅妈妈他们去了省城。
刘昆的脸就黑了。
这天晚上,刘昆自己喝多了,但还是无比清醒的想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刘昆就给邹秘书打了电话:你和小吴上市上来吧。
刘昆也没有和母亲商量,直接让邹秘书找了家政服务,把自己的房子打扫干净,除了刘昆以为有用的小物品,家具电器锅碗瓢盆几乎所有的都换了新的,连墙面都刷了块干漆。
邹秘书问:老板,这些东西怎么办?
刘昆大手一挥:扔了。
雇来的民工高兴坏了:扔给我们吧。
邹秘书和小吴回去过完小年又来了天州,拉着姜风枝购买了一应物品,直到腊月二十八才忙完。所有的物品都是姜风枝挑选的,不光是居家物品,连烟酒水果坚果都一样不缺。
春节,刘昆大部分时间是待在收拾一新的自己室里。三十晚上,刘昆带着母亲小铃铛,还有暖暖的妈在天州阁吃了个年夜饭,自己就直接回了这里。当然,陪伴的还有同样单身的姜风枝。
姜风枝问:要是明天来人怎么办?
刘昆说:你就在床上睡着。
姜风枝说:来人不端茶沏水呀。
刘昆说: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随时待寝。
姜风枝风眼一眯:流氓。
春节几天,刘昆家里就没有断过人来。到初七走的时候,姜风枝看着专门用来存放礼品的小卧室里堆积如山的东西,都有些胆颤了:这些东西怎么办?
刘昆说:你清理一下,我让人处理。
姜风枝说:行。你不害怕吗?
刘昆说:去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