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梁闻序沉着脸,神情静默,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微绷。
明明南婳说不怪他,可她的语气越是平静,他的心脏越是往下沉,隐隐欲来的风雨似能吞噬一切。
如果她真的不怪他,刚才又何必松开他的手。
车子缓缓停在墓园入口处。
南婳推开车门下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到让人落泪。
小时候她不敢看恐怖片,也最怕鬼,总觉得墓园这样的地方同样阴森可怕,直到她死去的父亲葬在这里。
每年节假日,南婳总会搀扶着奶奶来这里扫墓,细心擦掉父亲墓碑上落满的灰尘和枯叶,后来奶奶时常意识不清,她学业繁忙,看望父亲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此时南婳站在这里,竟觉得恍如隔世。
落日黄昏,温暖耀眼的余晖洒满整片寂静安宁的墓园,或许不是特殊节日,这片土地除了守墓人,鲜少有人走动。
南婳沿着石头铺陈的小路,踩过台阶一直往前走。
越往山上走,迎面而来的风也大了些,梁闻序脱下外套披在女孩纤瘦单薄的肩膀,一言不发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宽大的西服外套还残留着主人身上的余温和淡淡清冽好闻的雪松香,南婳长睫低敛,深藏眼底的情绪,温声说了句“谢谢。”
梁闻序眉心微拧,清冷俊逸的面庞克制着情绪,唇线绷直:“一定要跟我说这句‘谢谢’吗?”
一句“谢谢”,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原点。
听出男人语气的紧绷和愠怒,南婳自知说错了话,又轻声道歉。
梁闻序眸色晦沉,咽了咽干涩发紧的喉咙,声线低哑:“我是梁闻柯的哥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顿了顿,看向女孩被金色光影浸透的半边侧脸,薄唇掀动:“可我跟他不一样,南婳。”
梁闻序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也无法更改自己是梁家一份子的事实,可他能决定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遇到怎样的另一半。
从得知梁闻柯就是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时,梁闻序的心底便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不安。
梁闻序从不在意分别,甚至算得上淡漠,可唯独想到失去南婳,他觉得无法接受。
两人一路同行,山上呼啸的风吹得树上的叶片哗哗作响,也吹乱南婳垂落的长发,飞舞轻扬。
“我知道,你们不一样。”
女孩柔软平静的声音轻轻飘散在风中,落进梁闻序耳朵里。
正因为知道梁闻序和他的家人不一样,南婳才没有一丝怨恨,此时还能平静坦然的跟他站在一起。
两人走过脚下不太平整的石板路,经过身侧一块又一块墓碑,几分钟后,终于在这条路的尽头停下。
这一趟,南婳来得太匆忙,什么东西也没带。
看着墓碑上男人那张年轻英俊的黑白照片,南婳的目光缓缓定格,与父亲对视的一瞬,她笑着笑着,眼泪也随之滑落脸颊。
南婳以为自己已经长成成熟的大人,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在面对的杀人凶手时,却还是失去了理智。
此时看见墓碑上照片中的父亲,南婳才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长大,八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只是偷偷藏了起来,见到父亲时,还是会泪流满面。
南婳安安静静掉眼泪,哭得无声无息,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路的沉默和平静仿佛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
梁闻序轻轻屏息,黝黑的眼底太多不忍和心疼,温热的指腹为女孩擦掉脸上汹涌潮湿的泪痕,而后温柔地将人拥入怀中,无声地抱紧她。
八年前的记忆再次重现,压抑在南婳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悲伤也在这一瞬卷土重来。
她低低埋首在梁闻序怀中,心中无比清楚,两人好像只能走到这里。
两人在冷风中伫立许久,梁闻序摸了摸小姑娘乌黑柔软的发顶,喉间溢出的声线低沉稳和:“乖,不哭了。”
他耐心擦掉女孩眼尾,脸颊的泪痕,骨节匀称的长指拨拨过南婳额前的碎发,目光安静深邃:“你还有奶奶,还有我,不是吗?”
南婳抬眸望向他,纤长卷翘的眼睫上还挂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沾染了夕阳的碎光,看着动人易碎。
“梁闻序,你曾说过想娶我做梁太太。”
南婳的嗓子沙哑,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湿亮的眼睛被光影印拓,漂亮的像是干净剔透的琥珀。
她吸了吸鼻子,说:“其实我都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