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叹了口气,有种行将穷途末路的感觉。鲁格想了想,不确定地说:&ldo;我只知道大致的位置,究竟是翻过这座山还是翻过下一座山,不大清楚,应该快到了。&rdo;&ldo;到了以后呢?&rdo;褚桓问,&ldo;怎么过去?&rdo;鲁格再次展现了他嚣张的一问三不知:&ldo;不知道,总有办法。&rdo;南山知道他这位老朋友,从始至终都是&ldo;天是老大,他鲁格是老二&rdo;,凡人的事物指望不上,于是将权杖举高了些,观察了片刻:&ldo;海边应该有渔民,我们先去看看有没有船,渔民们祖祖辈辈都靠海生活,他们倒卖过那么多岛上的东西,总不能每次都是侥幸,肯定有什么方法过去,我觉得沉星岛应该也没有外面传得那么神乎其神。&rdo;几个人边说着话,边爬到了山顶,在最高处,褚桓不必调出望远镜功能,就已经看见了海。这是他这辈子看见过的最安静的海,这个距离,他竟然已经听不见浪涛的声音,甚至闻不到海水特有的咸腥味,远望海浪如墨玉般,来去拍打在空无一物的海滩上,激起细碎的、死气沉沉的白色浪花。海边有渔村,渔村如遗址,一座座小房子鬼屋似的竖在那,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了。看不到人。褚桓注视着那小渔村,心跳陡然快了起来,他本能地汗毛倒竖,心里升起了极度的不安。四个人小心地下了山,才刚过半山腰,褚桓就听见了窃窃私语声,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小声对开路的南山说:&ldo;下面有人,人还不少,要小心一点。&rdo;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山脚,对于褚桓而言,窃窃私语声很快变成了嘈杂的声浪。褚桓听见有人在大声说话,有人在咆哮,有人在尖叫,甚至有人在笑,各种声音统一地透着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鬼气,混杂在一起,简直就像个加强版的精神病院背景音,和真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从四面八方而来,弄得他苦不堪言。褚桓的听觉十分灵敏,听力经常影响他对周遭环境的判断,每每遇到听力受干扰的情况,都会很影响他发挥。南山在前的脚步陡然站定,微微举起权杖,轻声说:&ldo;嘘,看。&rdo;到了这里,他们已经能看见渔村的全貌了,随着南山火把一扫,只见此地房前屋后、床边门口,处处隐藏着人,他们男女老少,形态不一,然而全都幽幽地盯着一个地方‐‐就是他们几个所在的地方。褚桓身上骤然蹿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想也不想地一拉南山:&ldo;撤,绕路,快!&rdo;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褚桓话音没落,渔村的尽头处突然冒出了火光,那火光如流转的火炬一般,顷刻就传导到了整个村子里,整个渔村陷入一片绯红的火海,在他们面前浓雾滚滚,火光冲天。那原本叽叽喳喳的、无序的窃窃私语声逐渐低沉,逐渐拧成了同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居然是惊天动地般的振聋发聩。他们是在异口同声地喊着:&ldo;贼!入侵者!贼!&rdo;这一次在褚桓没有主动沟通的情况下,被吞噬的人已经可以感觉到他们了!&ldo;完蛋了,我感觉我们一只脚踩在了敌人的敏感点上,&rdo;袁平低声说,&ldo;我的意见是我们避其锋芒,风紧扯呼‐‐对了,着的那火确定是真的吗?烫人吗?&rdo;褚桓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那袁平好像已经患上了&ldo;幻觉过敏症&rdo;‐‐以为所有能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全都是幻觉。可是这种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虽然不值得鼓励,但他的意见显然是对的。南山也在这时转过身来,悄无声息地对他们打了个手势‐‐上山,回去。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如刀的尖叫毫无缓冲地刺进褚桓的耳朵,他脑子里&ldo;嗡&rdo;地一声,险些聋了,一头撞到袁平的身上。原来是最前面的鲁格伸开双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褚桓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愕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看见,整座山都烧了起来浓烟熏得人不由得泪流满面,火光中周遭一切都如群魔乱舞。突然,南山&ldo;呛啷&rdo;一声拔刀取权杖火斩向褚桓身后,褚桓猝然回头,只见一道意图偷袭的黑影分崩离析。他的听力被扰乱,又被浓烟熏的睁不开眼,吸一口气肺部剧烈的疼,呛咳不止。褚桓在一片浓烟滚滚中冲着袁平咆哮:&ldo;有这么逼真的假火吗,你他妈的……&rdo;边骂,他边三两下脱下衬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沾上随身带的清水,给每人拿了一块:&ldo;回是回不去了,往海边冲吧,我不相信这火能烧到海水里。&rdo;&ldo;水筒给我。&rdo;南山心更细,飞快地接过水筒将每一段绳子都浸湿了,以防被火烧断。&ldo;跟紧我。&rdo;南山说着,随后将空了的水筒往身后一甩,他伴随着锐利的风开路,气流义无反顾地隔开火墙与浓烟。南山这是打算在那鳞次栉比的渔家村里劈开一条路。不断有黑影在滔天大火的掩映下偷袭,一波连着一波,让人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褚桓自顾尚且不暇,还要掩护开路的南山,一没留神,一道黑影就卷上了他的胳膊。那玩意真是粘而且沉,褚桓想也不想,直接用着火的箭尖往自己手臂上戳去,挑蚂蝗一样地将那黑影挑了出去,他胳膊上的血还没流出来,皮肉已经给烫成了一团黑,有效地止了血。从山脚到海边不到两公里,短短的一段路,可以在十分钟之内穿过,却将几个人折磨得一个比一个狼狈不堪。靠海已经极近,褚桓才迟钝地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道,他们本意是想从当地人这里找一点线索,等做足了准备,再去靠近沉星岛附近那死亡之域,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准备一点没做,活活是被赶鸭子上架。褚桓&ldo;找船,人不能直接下水,水下有东西偷袭没人看得见。&rdo;说话间,身后&ldo;呼&rdo;的一声,褚桓听见袁平在身后喊:&ldo;卧槽,趴下!&rdo;只见几只巨大的、触手一样的黑影卷着一根彷如大门梁一样的木头柱子,带着老高的火苗,横扫而来。褚桓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这真是……没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干不出来。躲肯定是来不及了,褚桓从南山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了两支箭,用权杖燎着了站定,转头之间几乎来不及瞄准,箭已经疾驰而出,准确无误地打断了两条黑影,着火的大门梁失去了平衡,往一侧倒去,&ldo;咣当&rdo;一声,擦着几个人的身边砸到了地上。褚桓一身冷汗几乎是顺着鼻尖往下淌,这次能射中,完全就是凭三分手感和七分运气了。大门梁落地的时候火花四溅,溅在身上绝不好受,一个火星下去就是一个烫伤,尾部的火苗扫到了袁平与鲁格中间的绳子,也许是因为烟熏火燎了一路,南山先前淋的水已经给蒸干了,绳子瞬间黑了一片,随着人的动作轻易就断开了。袁平登时吃了一惊,本能地回手去够,被鲁格一把抓住了手腕。鲁格沉声说:&ldo;走,没事,我跟着呢。&rdo;开路的南山无暇他顾,他必须蛮力推开挡在面前的火海,还得随时保证手中权杖的安全,长久地维持着那猛烈的风,南山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连眼都跟着花了起来‐‐直到这时,他们终于算是到了海边。海边静静地停着一整排的渔船,南山保守的挑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渔船不算轻便,然而对他们来说这一点重量倒是也没什么。四个人飞快地将渔船推入海里,谁都不大会控船,那小渔船入海不久,就开始在水里不停打起转,东一榔头西一缸子地乱穿乱走。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是劫后余生。&ldo;先漂着吧,休息一会。&rdo;褚桓将南山手里的权杖拎回来,塞给身后的袁平,又强迫南山坐了下来,&ldo;我们有帆没有风,有桨没人会划,一会估计得全靠你。&rdo;南山坐在船头休息,一言不发地捧过他的胳膊,凝视着焦黑的伤口良久,眉头紧缩,然后一言不发地低下头,轻轻地在伤口周围舔着。真是又疼又痒,褚桓抽筋似的一缩手:&ldo;脏不脏,别弄。&rdo;南山固执地扣住他的胳膊,难过极了。守山人历代首领,包括他那遇人不淑乃至于玉石俱焚的母亲,谁让自己的心上人受过这种罪?愧疚实在是最折磨人的负面情绪之一。这时,鲁格忽然&ldo;嘘&rdo;了一声,鲁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船尾,神色冷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岸边正有无数条翻滚的阴翳冲天而起,那些阴翳彼此黏连在一起,粘成了一块能遮天蔽日大黑幕。黑幕填海似的平趟而过,转眼就在大海水面上铺了一层漆黑的油。整个大陆架都仿佛被泄露的石油污染了似的,黑得不见海底,而后岸上的大火毫不留情地顺着那乌黑的阴翳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