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办法,只能往前蹭了一步,细声细气地说:&ldo;您、您好……我们想找一下这个人。&rdo;秦落把写着董建国地址的字条在女人面前晃了一下,唯恐声气大了把谁吹走了似的。女人接过字条一扫,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更加谨慎警惕了:&ldo;你们是干什么的?找他什么事?&rdo;秦落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再次局促地去看苏轻。苏轻笑眯眯地说:&ldo;大姐,我们是他老家亲戚,给他带点东西来。&rdo;女人皱皱眉:&ldo;老家的亲戚?他老子娘都死了好几年了,老家就剩下个有点傻的兄弟,没听说还有什么别的亲戚。&rdo;苏轻不回答,反而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ldo;你是……&rdo;女人说:&ldo;我就是董建国他老婆,他老家的亲戚我都见过,没见过你们这一号人。&rdo;苏轻&ldo;啊&rdo;了一声,故作吃惊地回头对秦落说:&ldo;这个是大嫂子,没看出来啊,看着太年轻了,一点也不像。&rdo;秦落张张嘴,短暂地对上苏轻的眼睛,发现他一双眼睛实在太真诚了,真诚得一点也不像睁眼说瞎话的,只得默默地点点头。女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甚至微微露出一点笑意,苏轻就接着说:&ldo;大嫂子你忘了,建国哥他三舅爷家不是还有几个表兄弟么,好几年不走动了。&rdo;&ldo;你说的是……&rdo;女人一愣,想了半天,疑惑地问:&ldo;你难道是二表哥家的?&rdo;&ldo;可不就是老二家的嘛!&rdo;苏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ldo;也难怪大嫂子不认识了,你跟建国哥刚结婚的时候我才这么高,还穿着开裆裤满街跑哪。&rdo;女人&ldo;啊&rdo;了一声,恍然大悟:&ldo;对对,我有点印象了,你小名叫小东吧?&rdo;苏轻理直气壮地说:&ldo;就是我就是我,哎呀哈哈哈,好几年没人叫过我小名啦!&rdo;归零队属于秘密部门,当中无论是取证还是调查都不能惊动普通公民,恐怕董建国的尸体到最后也只能在他们调查完毕以后,通过一些手续转给公安机关,才能通知家属。一般原则是一切行动暗中进行,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暂时伪装成警方,但是像苏轻这样厚颜无耻到标新立异的地步的,目前还没有先例。女人像是放下心来,脸色彻底缓和下来,又笑呵呵地看了秦落一眼:&ldo;那这位是……&rdo;&ldo;我媳妇呗。&rdo;苏轻顺口胡诌。秦落觉得脑子里&ldo;嗡&rdo;一声,魂都被炸出来了,呆呆傻傻地戳在那。就听见通讯器里方修&ldo;嗷&rdo;一嗓子,带着点笑意地开玩笑说:&ldo;苏轻你怎么回事?她是你媳妇我怎么办?好歹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好吧?&rdo;秦落脸上差不多都能往下滴血了。胡不归低低沉沉地插进来:&ldo;行了,方修你的财产情况查完了么?苏轻,开玩笑注意分寸。&rdo;各打五十大板……当然,从胡队那隐秘的内心世界来看,说不定主要是为了打某人。女人颇为热情地把苏轻和秦落让进屋,苏轻放下礼盒和酒,寒暄了几句,然后四下看了一眼:&ldo;哎,姐,我建国哥不在?&rdo;&ldo;不在,出去给人家干活去了。&rdo;女人说这话的时候,苏轻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发现她的五官有一个往外舒展的倾向,眼睛亮了一下。于是立刻就坡下驴:&ldo;大哥有本事呗,谁不知道啊。&rdo;女人笑弯了眼,嘴上却说:&ldo;有什么本事啊,就是个死卖力气的,你看看这屋小的‐‐&rdo;不用她说,秦落早就注意到了,整个房子不过十来平米,一个破破烂烂的沙发,二十一寸的小电视,墙角有一张双人床,屋子另一边拉了一条帘子,就算是又隔出了一个&ldo;房间&rdo;,秦落眼珠一扫,就看见了帘子后面隐隐约约露出来的动漫的海报,想起薛小璐给的资料上说,董建国有一个正在上中学的女儿,看来就是小姑娘住的地方了。女人把鬓角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朵后边,带着一点炫耀似的说:&ldo;不过啊,也快搬家了,我们今年买了个房子,虽然也不大,好歹像个样子了。唉,还是老家好呀,大城市活着太不容易了。&rdo;胡不归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在通讯器里轻声说:&ldo;他们家的经济情况看来是突然好起来的,难不成乌托邦的人体试验是当事人自愿的?&rdo;苏轻立刻说:&ldo;老家好什么呀,还是得出来见世面,我们两口子还打算投奔大哥来呢‐‐姐,咱不是外人,你跟我说个数呗,大哥他们都干什么,能挣多少啊?&rdo;胡不归觉着&ldo;两口子&rdo;这词挺刺耳,想再训他一句,又怕打断他思路,忍了。&ldo;咳,散活呗,四处给人打工,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能挣多少,也就是个糊口。&rdo;苏轻一听,就知道这女人是小心眼犯了,怕被穷亲戚们盯上,不说实话,于是假装没察觉地把话题带开。可这女人居然还是个嘴严的,苏轻几次试探也没能问出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要是平时,他还有时间跟她耗一耗,可胡不归那边催得很紧,如果对方真的在搞人体试验的话,这事就大了。正这时候,门开了,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女孩走进来,插着耳机,身上穿着又肥又大的校服,手腕上却带了一堆环环圈圈的,仔细看,还会发现她染了指甲油。进了门,扫了苏轻和秦落一眼,招呼都不打一声,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小帘子后面去。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沉下声音吼了她一声:&ldo;小静,怎么那么不懂事?没看见来人了?&rdo;小女孩板着一张小脸,好像没听见。女人站起来要教训她,苏轻赶紧站起来拉住她:&ldo;姐,姐,别跟孩子生气。&rdo;这是典型的更年期遇上青春期,女人脸都憋红了,嘴里开始不干不净起来,女孩把门帘一摔,非暴力不合作。苏轻心里一转,对秦落使了个眼色:&ldo;你看,我们今天来得不巧,大哥也不在,他什么时候回来,要么我们改天再来?&rdo;女人深吸一口气,把火往下压了压:&ldo;他两个礼拜回来一趟,上礼拜刚回来过,放了点钱,我估计你们得等到月中。&rdo;苏轻&ldo;啊&rdo;了一声:&ldo;这么长时间哪?&rdo;女人说:&ldo;他回来不方便,在五环外面呢。&rdo;苏轻露出为难的神色,嗫嚅了一会:&ldo;姐,你看这么着行不行,你给我说个联系大哥的方式,我们去找他一趟,真是……有点急事。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和小落呀,正打算自己单干,承包了个地方,打算做买卖呢,想找几个人搭个伙‐‐不用出钱,替我们出点力就行,到时候一起分红。买卖这事,还得找咱们自家亲戚朋友放心,您说是不是?&rdo;女人一怔:&ldo;嗨呀,你也不早说,你们怎么打算的?&rdo;苏轻说:&ldo;我们是打算做建材的,供应商店面什么的都谈下来了,就是缺人手,大哥不是有这方面的经验嘛,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要是有空,就去搭把手,也算个老板,没时间,给我们推荐几个朋友也好呀,也是自己人。&rdo;女人应和几声&ldo;做建材是赚钱&rdo;,眼珠一转,抓过一张纸,写下一个地址和一串座机的号码:&ldo;要不然你试试这个吧,我看他现在干这个,虽然挣钱,可是不是长久之计啊,还累,上回回来,我看他那脸都白了。&rdo;苏轻做戏做全,客套话感谢话一句没少说,听见他们胡队在通讯器里通报表扬:&ldo;做得好。&rdo;然后拿着纸条和秦落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董建国的家。才拐了两个弯,秦落忽然一把拉住苏轻的衣服,飞快地打了个手势。这干什么都脸红的女人眼神突然锋利起来,动作极麻利地从裤管里掏出一把消音手枪,好像连瞄准的动作都省了似的,连开了三枪‐‐看出来她为什么能进归零队了,秦落只有开枪不脸红,不但不脸红,还非常有两下子。与此同时,苏轻忽然翻上了墙,胡不归立刻吼了一声:&ldo;不准擅自行动,回来!&rdo;苏轻选择性失聪,给秦落丢下一句&ldo;你先走&rdo;,连搭档也不带,人影闪了几下就不见了。生死时速胡不归面沉似水地把油门踩到了底,他在通讯器里没说,可人其实就在距离苏轻和秦落两个街区的地方。让这两个人出来,胡队是万万不能放心的‐‐秦落是个不会说话的,让她去指挥战斗可以,让她亲自上阵也可以,就是不能让她去明察暗访,而苏轻又实在是太会说话了,几次正面侧面交手,胡不归深切地意识到这家伙的天马行空,谁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可是没办法,担心又不能写在脸上,总有一天苏轻要融入到归零队里独当一面,他只能偷偷地跟着,以防意外发生的时候随时赶上去,果然,意外就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