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将军目光灼灼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掏出一串钥匙，塞进他手里。胡不归一愣：&ldo;这是……&rdo;&ldo;记着你今天说的话，总有一天，你用得着这东西。&rdo;熊将军却不打算再和他说话了，摆了摆手，&ldo;去忙你的吧。&rdo;胡不归觉着自己可能确实不是那种很精明的人，他心里有很多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熊将军转过身去，只给了他一个背影，看来是不想再透露什么了，胡不归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声&ldo;是&rdo;，带上门离开了八楼大厅。就在他离开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一个警卫员拿着熊将军的电话上来，熊将军接过来，看了这个明显是生面孔的&ldo;警卫员&rdo;一眼，接过了电话，放在耳边一言不发地听着。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远远地望去，城市的霓虹好像一片落到地上的银河一样，闭上眼，都仿佛能听到那鼎沸喧嚣的人声。那些灯火明明灭灭地映在熊将军因为苍老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仿佛在上面镀了一层流光溢彩的膜，他不再满面堆笑，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凹进去，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略微下拉，就像是个大理石雕成的石像。终于，熊将军开口了，他低低地说：&ldo;我知道……是，这一天我早就准备好了。&rdo;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掠过一抹笑意一样，挂断了电话，交给那陌生面孔的&ldo;警卫员&rdo;。&ldo;走吧。&rdo;他说完，从容地转过身，大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就像个义无反顾的英雄，像个……殉道者。这天晚上，熊将军反常地招呼也没打一声，就突然离开了归零队总部，胡不归攥着那串神秘的钥匙，感觉有一丝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三天以后，方修突然拿着一份报纸，连门也没敲就闯进了胡不归的办公室：&ldo;胡队，你看看这个。&rdo;胡不归扫了报纸上的头版一眼‐‐&ldo;启动造神计划&rdo;。他点点头，显然是已经看到过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方修压低了声音：&ldo;你看这里&lso;十三国家联合启动乌托邦科研计划，世界将进入奇迹纪年&rso;，这不就是各国政府联合发表声明，承认乌托邦合法性么？我看了看，我们国家没有签名，可是就从媒体的态度来看，不签名只是态度暧昧，绝不是反对。&rdo;胡不归就从抽屉里拉出一份文件，推到方修面前：&ldo;我正要跟你说，明天上面会下来人，对总部进行政审。政审每年都有，但一般都是年底或者年初，从来没有在这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来过人，你顺便通知一声，让大伙心里有数。&rdo;方修屏住呼吸看着他：&ldo;这个是……这个是……那熊将军呢？熊将军为什么不站出来说句话，到底上面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rdo;&ldo;我尝试过联系熊将军，一夜之间号码全都变成了空号。&rdo;胡不归在办公桌上的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把显示器转了个角度让他看清楚。他搜的是&ldo;熊茂林&rdo;，就是熊将军的本名，搜索引擎下空荡荡的一片，一行小字提示&ldo;您要找的是不是熊猫林林？&rdo;方修一瞬间就觉得当头被浇下了一盆冷水，怔住了。好半天，他才微微低下头，正好对上胡不归幽深的目光，张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胡不归轻轻地说：&ldo;你去吧，不用担心，天塌不下来，塌下来还有我扛着呢。&rdo;最黑暗的时代，终于降临了。苏轻此时不在总部，他的神出鬼没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找不到人就打他电话，或者通过联络器吼一声，不着急就写张纸条夹在他的门上。反正他不管是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分寸，也没耽误过事。这还是头一次开会的时候找不到人，归零队的所有核心成员全部集中在会议室，唯独缺他一个。胡不归看了看表，苏轻的联络器关着，他就打了个电话，这回苏轻倒是接了，里面很嘈杂，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简单说了几句话，他表示一时半会回不去。&ldo;那我们不等你了，现在开会，打开联络器，你旁听。&rdo;胡不归顿了顿，抬头扫了神色各异的几个人一眼，&ldo;大家都坐。&rdo;&ldo;现在是什么情况，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rdo;胡不归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陆青柏一脸暴躁：&ldo;我操！这事他妈用说么？用说么？明天我看谁敢来，政审？老子行得正站得直，上下三辈没干过亏心事，有什么好审的？哪个狗腿子敢进这个门，我让他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rdo;胡不归没出声，薛小璐拉了拉陆青柏的衣角：&ldo;陆医生……&rdo;陆青柏&ldo;啪&rdo;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原地走了两步，又强逼着自己微微低下头，深吸了两口气，对胡不归摆摆手：&ldo;行，我不捣乱，你继续说。&rdo;&ldo;熊将军现在联系不上了。&rdo;胡不归把潜台词省略了，他低着头看着会议室桌面上的淡蓝色桌布，十指交叉起来，贴在桌面上，听起来十分心平气和，他知道，熊将军对此早有准备，甚至很可能是他本人自己选择了这条路，&ldo;怎么愤怒，怎么揣摩都没有用，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做。&rdo;陆青柏双手抱在胸前说：&ldo;上回从爆炸的蓝印基地那边抢救回来的人，当时并没有死，不过十几天以后都呈现出了典型的&lso;睡眠症&rso;症状，这种传染病的传染速度极快，大家注意到的话，前些日子的确诊病例几乎每天都在以一个可怕的速率上升，可那个十三国联合发表声明以后，从昨天到今天，我观察了一下，除了几个个别地点，其他各国没有一个病例增加。&rdo;&ldo;我也注意到了。&rdo;胡不归说，&ldo;那几个病例仍然在增加的国家都有媒体明确站出来质疑&lso;造神计划&rso;的言论。&rdo;&ldo;但是也只是舆论倾向，没有人说出这个&lso;造神计划&rso;究竟是个什么东西。&rdo;薛小璐点点桌子上摆着的一打报纸，&ldo;这样的反对也太弱了吧？我看照这样下去，过不了一个礼拜他们就也会跟着妥协。&rdo;&ldo;说出来很多人也不会相信，现在世界上其他国家&lso;官方&rso;都承认了乌托邦的合法性。&rdo;方修皱了皱眉，&ldo;这是绑架。&rdo;这的确是绑架。他们不是某一个国家、某一个种族的侵略者，他们潜伏在形形色色的普通人中，防不胜防，让人哪怕想要拿起枪去反抗都无所适从。他们通过某种手段，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在全体人类中传播一种叫做&ldo;睡眠症&rdo;的病，目前没有人知道它的机理是什么，又该如何医治，他们可以研究，可来不及了，等他们弄明白这件事的时候，也许全世界的人都像是《睡美人》里的那个城堡一样，一头栽下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没有一个政府看着每天悄悄呈递上来的死亡人数不感觉压力山大，何况政客也是人，也会担心身家性命妻儿老小。胡不归想着，也许爆炸发生的时候‐‐不，甚至更早，乌托邦就和各国政府私下里接洽过了，否则为什么从那个时候开始，熊将军就开始紧张地留在总部不走了呢？归零队是熊将军一手建立起来的，时间太仓促，很多问题没来得及解决，即使没看到，回想起来，胡不归也能感觉得到老人留在总部的时候，心里的那种焦虑。只是不能说。那么多人，死不起，何况真相一出口，社会必然动荡，乌托邦计划曾经起源于本国，比起那十三个不得已做了出头鸟的国家，本国政府应该更了解这个情况，这个时候的暧昧态度，很可能是还没有找到反抗或者解决的办法而打的太极，可恐怕那边也不好糊弄，所以必须要牺牲那么几个人，表明一个立场。胡不归敲敲桌子：&ldo;我现在说的事，你们不要打断我，听着就好‐‐常逗，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rdo;常逗&ldo;哦&rdo;了一声，从旁边拎出一个袋子，倒出了一堆外形各异的怀表，有非常简单的圆盘状的，骷髅模样的，也有卡通小动物形状和镶着花边的女士怀表，盖子的边缘处都刻了人的名字。常逗按着名字把怀表发下去，剩下苏轻的一个被胡不归接了过去，常逗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ldo;这个是赶制的，可能不大理想，我尽量根据大家自己平时便装的风格装饰了一下，戴在身上最好不要太显眼。&rdo;&ldo;这是一个生命感应型联络器，已经提前设定好了，你们拿在手里，按下上面的一个按钮。&rdo;按下了那个按钮以后，怀表就像是普通的表一样，三根表针滴滴答答地走起来。常逗说：&ldo;生命感应型联络器启动以后，不要离开自己身上，当携带者生命垂危的时候，携带者所在地点就会通过定位系统自动出现在其他人的怀表上，这个定位系统平时是不显示的。除此以外，怀表里面藏了一个有抗干扰反追踪功能的联络器，可以绕开总部检测，一个能量指示器、一个情绪能隔离器……时间太仓促，我只能做成这样，对不起，弄不出更好的东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