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说歹说，寇桐妈还是不肯上楼，非要露宿街头不可，甚至冒着&ldo;生命危险&rdo;，上楼把角落里放的、沾满了灰的睡袋，枕头，毛巾，被子，等等一干物品都给拿了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占了个地方，不由分说地使劲拉下寇桐的脖子，在他侧脸上亲了一脸口水。&ldo;晚安宝贝，要是害怕可以跟妈妈睡。&rdo;寇桐木然地擦着脸上的口水。寇桐妈叹了口气，感觉儿子大了，自己心里很失落，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副扑克牌，屁颠屁颠地跑去一边，找人打牌去了。黄瑾琛在一边拖着长音叹了口气：&ldo;母爱啊！&rdo;寇桐偏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提高了声音：&ldo;妈！大黄说他也要晚安吻！&rdo;寇桐妈蓦地回过头来，近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的脸色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苍白，平时盘在头顶的头发披散下来，这使得她的脸看起来小了一圈，看起来更年轻了些，几乎和寇桐记忆里的那个年轻的美丽女人一模一样。她手里的纸牌掉了一地，语气有些颤抖地说：&ldo;桐桐，你……叫我什么？&rdo;寇桐皱起眉，若无其事地说：&ldo;怎么了？&rdo;寇桐妈激动得语无伦次：&ldo;你刚刚叫了我，再叫一声妈妈听听。&rdo;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在夜风里，城市的灯火掩映其中，星星点点，美丽极了。她飞快地伸手抹了一把眼睛：&ldo;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你好像有一辈子没这么叫过我了似的。&rdo;寇桐看了她一会，终于还是偷工减料地说：&ldo;那是你的错觉，行了妈，没事了，你还是玩去吧。&rdo;然后他仿佛逃避着什么似的，低下头看了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以一种仰头的姿势，站在一边马路牙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小女孩：&ldo;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家长呢？&rdo;小女孩一声不吭地嘎吱嘎吱地把棒棒糖给咬碎了。寇桐：&ldo;这是谁家……&rdo;&ldo;你们在被人监视着。&rdo;小女孩突然说。寇桐拍拍她的头：&ldo;乖，动画片明天再看，该睡觉了‐‐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不领回去？&rdo;&ldo;老鼠在看着你们。&rdo;小女孩又说。寇桐蹲下来，非常耐心地问：&ldo;老鼠是开了坦克的那只，还是开了飞机的那只？&rdo;小女孩睁着近乎澄澈的大眼睛看着他，她的眼睛实在太干净了，简直就像是一面镜子，寇桐在里面照到一个清晰的自己。小女孩的表情很平静，好像别人怎么不相信她的话，怎么看待她，都毫无关系似的，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吐出一根棒棒糖的小塑料棍，然后说：&ldo;我说的是真话。&rdo;寇桐立刻愣住了‐‐这小家伙也就是八九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被他挡住了，所以其他人看不大清楚‐‐寇桐却在蹲下来的时候，非常非常清楚地发现，小女孩说话的时候没有张嘴！&ldo;你叫什么名字？&rdo;&ldo;曼曼。&rdo;寇桐想了想，俯身抱起小女孩，对其他人交代一句：&ldo;我带她去找他她家里人。&rdo;然后抱着她往远处走去，小声说：&ldo;告诉叔叔，是怎么回事？&rdo;&ldo;……如果你给我买个棒棒糖的话。&rdo;她像是直接往人脑子里发射脑电波一样，寇桐甚至有种错觉，曼曼是在用眼睛和别人说话的。寇桐意识到这个小家伙很可能是七个空间主体之一，于是抱着她一路到了附近仍然在营业的一家小超市里，在卖棒棒糖的小架子前面，把曼曼放下来，让她自行挑选。曼曼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挑得不亦乐乎，小小年纪就有点像个货比三家瞻前顾后的小女人了‐‐反正寇桐是看不出她比划来比划去的那些棒棒糖有什么区别。最后他干脆把整个小架子推到收银员面前：&ldo;给我数数，多少根，都要了。&rdo;曼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两秒钟，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说：&ldo;叔叔，你是人傻钱多么？&rdo;寇桐：&ldo;……&rdo;收银员听了一耳朵，&ldo;噗嗤&rdo;一声笑了出来。寇桐在她小脑袋上按了一把：&ldo;胡说八道。&rdo;这时已经结好帐的收银员把插了一大堆棒棒糖的架子递过来，曼曼立刻双手接过，小脸绷得紧紧的，表情近乎虔诚，然后严肃地对她&ldo;人傻钱多&rdo;的跟班说：&ldo;走吧。&rdo;寇桐只得跟上。&ldo;我今年八岁了。&rdo;曼曼坐在马路牙子上，淡定地把她的新进资产放在一边，剥开一根糖往嘴里一塞，怀里抱着她的旧娃娃，&ldo;有一天，我正在家里坐着看书，突然天就黑了，然后我就掉到了这里，我兜里一共有五根棒棒糖，现在都吃完了。&rdo;寇桐问：&ldo;你知道你掉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么？&rdo;曼曼想了想，摇摇头。寇桐蹲在她旁边，皱起眉。曼曼却突然说：&ldo;这里是那个&lso;多维度可变频率投影设备&rso;，是么？&rdo;寇桐顿时惊悚了，脱口问：&ldo;你怎么知道？&rdo;曼曼说：&ldo;我在书上看过。&rdo;&ldo;哪本？&rdo;&ldo;《大心理学时代》2041年这样写的。&rdo;寇桐当然知道这本杂志，那篇文章还是他自己写得，于是继续惊悚地看着她：&ldo;你看得懂？不……你上学了么？几年级了？&rdo;&ldo;二年级，再开学就三年级了。&rdo;曼曼说，她耸了耸肩，非常淡定地说，&ldo;书上说，投影仪有一定的工作范围，一般是在五米到十米之内，我当时在家里，五米到十米之间没有什么仪器，所以一定是你们的机器坏了。&rdo;寇桐无语凝噎：&ldo;对不起，叔叔一定很快把你送出去。&rdo;&ldo;没关系。&rdo;曼曼拍拍他的肩膀，&ldo;机器挺靠不住的。其实在这里面也挺好的，别人能听见我说话。&rdo;寇桐问：&ldo;在外面你不能说话么？&rdo;&ldo;我能。&rdo;曼曼说，&ldo;我就是不会用嘴说话，不过能像这样说话，可是他们都听不见，还说我傻。老师建议我妈妈把我送去特教班，她就歇斯底里地打了我一顿，然后就每天把我锁在家里，也不理我了。&rdo;寇桐心里一紧。&ldo;以前他们还带我去看过医生，那个白衣服的老头说我是&lso;自闭症&rso;。&rdo;曼曼继续淡定地说，&ldo;但是我不是自闭症，我不那么敏感，耳朵也会过滤噪音，注意力也不是很容易被分散‐‐至少不比我的同学们容易被分散。&rdo;她还知道什么叫&ldo;自闭症&rdo;……寇桐已经确定了，这小女孩不管是不是自闭症，智力一定是超常的：&ldo;都是……你从书里看来的？&rdo;&ldo;嗯。&rdo;曼曼点点头，嘎嘣嘎嘣地咬散了棒棒糖，&ldo;我小时候住在市图书馆旁边，没人管我的时候，我就进去看书。&rdo;寇桐默默地摸摸她的脑袋：&ldo;你先去我家里住吧。&rdo;&ldo;哦。&rdo;曼曼点头。&ldo;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老鼠？&rdo;曼曼回过头来：&ldo;你们被老鼠监视了，我听得懂它们的话，它们的主人很不友好。&rdo;这回寇桐没有笑，因为对于意识主体而言，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可以通过某种方法，用非发音的方式和别人沟通，能听得懂老鼠说话，也不是没有可能。从另一方面而言，在异常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是某种意识的投影，连重力都有可能失效，更不用说是生物属性了。&ldo;老鼠不知道听见了你们说的什么，反正我听见它和它的同伴说，你们是入侵者。&rdo;曼曼冷静地判断说，&ldo;我觉得，听起来它们想把你们干掉。&rdo;&ldo;谁想把我们干掉？&rdo;黄瑾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了两个人身后，他皱着眉看着曼曼堆在地上的一大堆糖纸，说，&ldo;小丫头，你吃这么多糖会长虫子牙的，到时候小虫子把你的牙齿都给啃光光。&rdo;曼曼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平平板板地说：&ldo;虫牙不是因为牙里长虫子，是因为牙菌斑里的细菌和食物里面的糖类物质发生作用，生成酸，导致牙齿珐琅质被破坏的结果。&rdo;黄瑾琛：&ldo;……&rdo;曼曼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在鄙视了这个人高马大的叔叔的智商后，又补充说：&ldo;书上有的。&rdo;黄瑾琛说：&ldo;我靠，这小崽子将来肯定得变成一个灭绝师太。&rdo;曼曼回答说：&ldo;不会的，我觉得周芷若和张无忌在一起挺好的。&rdo;黄瑾琛撒娇：&ldo;桐桐老大……&rdo;寇桐摆摆手，继续问曼曼：&ldo;你说的老鼠的主人在哪里？&rdo;老鼠？黄瑾琛眉倏地一皱。&ldo;那边。&rdo;曼曼抬手一指。寇桐托起下巴若有所思‐‐&ldo;入侵者&rdo;？怎么会有这个词，难道这个程序本身还有某种意识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