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不出声了,常逗沮丧地想,一定是很为难,我又给别人添麻烦了。&ldo;对不起,要不我还是……&rdo;&ldo;你暂时留在那边也可以。&rdo;方修突然说。&ldo;哎?&rdo;&ldo;我跟胡队说一声,最近没有很紧急的事,可以给你放两天假。&rdo;停顿了片刻,方修又补充说,&ldo;在外面硬气点,别老让那个山羊胡的变态欺负你。&rdo;&ldo;嗯……嗯!&rdo;常逗突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有的力量。&ldo;我认为不是信号造成的故障。&rdo;常逗挂了电话,站起来,挺起腰板对吴香香说。吴香香冷笑:&ldo;哼哼哼哼,狡辩。&rdo;&ldo;不是狡辩。&rdo;常逗皱皱眉,&ldo;我发的信号是投影仪里专用的一种记录信号,不影响伽马断层,绝对影响不到不同维度的空间合成机制,这个是毋庸置疑的。&rdo;吴香香说:&ldo;你就知道……&rdo;&ldo;这是寇医生留下的,你质疑他么?&rdo;常逗咄咄逼人地反问,&ldo;你又不是投影仪的发明人!&rdo;吴香香五官都皱了起来‐‐寇医生是他的死穴,他一直觉得寇医生其实是有山羊胡的,一定是因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人原因才被迫伪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好吧,寇医生如果锅炉下有知,一定会为自己有这么个猎奇的崇拜者而欣慰不已的。&ldo;所以应该是人为因素造成的。&rdo;常逗说,&ldo;我们都知道投影空间会因为空间主体的意识崩溃而崩溃,但是有一种锁链机制可以锁定空间,而不让这种情况发生。&rdo;&ldo;锁链机制是被禁止使用的你这个白痴!&rdo;吴香香翻了个白眼,嚷嚷起来,&ldo;当时寇医生说如果意识主体意识崩溃,还强行留在空间里,一定会对本人产生伤害,所以根本没有设定这个选项。&rdo;&ldo;我当然知道,但是有意外!&rdo;常逗也嚷嚷起来,&ldo;意外你懂么?理论上当多重意识体重合的时候,他们之间会有某种影响,而投影仪无法把两个人的意识泾渭分明地分辨出来,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互相影响,到现在为止仍然是个难以攻克的技术难关,所以多人的重合投影不稳定,但是即使它是小概率事件,它也是存在的。&rdo;&ldo;所以呢?!&rdo;吴香香用更大的嗓门嚷回去,好像嗓门越大就越有底气一样。&ldo;所以当一个意识主体强大到影响了所有被卷入其中的意识主体的时候,他们之间会产生某种类似锁链机制的东西,互相影响,而锁住空间不让它崩溃,在一个空间维度存在的时候,把整个空间拖入另外一个维度!懂吗?!&rdo;吴香香:&ldo;……&rdo;常逗对天翻了个白眼:&ldo;你这白痴,我终于知道了,留山羊胡子对灵长类的智商发育有不可逆转的伤害。&rdo;吴香香完败。&ldo;在多人意识交叠的空间里,意识主体之间会不可避免地有一些碰撞,这就是为什么曼曼总是能提前感觉到好多东西,而当某一个意识主体的某种情绪过于强烈,并且在所有被卷进来的意识主体中,对这种过于强烈的情绪产生某种共鸣,就会造成所谓的锁链机制。&rdo;投影仪里,寇桐这样对黄瑾琛解释,&ldo;是的,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况。&rdo;&ldo;然后呢?&rdo;&ldo;然后由于过于强烈的情绪造成的一个意识主体的崩溃,会在所有人当中造成连锁反应,空间被锁链机制锁住,会发生一种极特殊的情况,在一种维度存在的时候,所有意识主体被拖入另一个维度中。&rdo;寇桐停住脚步,轻轻地说:&ldo;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世界,除了被卷进来的意识主体之外,没有人醒着……因为他们都属于另一个维度。&rdo;黄瑾琛注意到寇桐的指尖微微有些发抖,寇桐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闭上眼又睁开,低低地说:&ldo;我早该想到。&rdo;&ldo;现在怎么办?&rdo;黄瑾琛问,他忽然意识到,寇桐的妈妈……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会被……永远地留在另一个维度里么?他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生怕声气高一点吓着了寇桐似的。&ldo;我们……&rdo;寇桐嘴唇有些发青,下面那几个字卡在他的喉咙里,竟然说不出来。&ldo;我们……&rdo;他又重复了一次,然后轻轻地苦笑出声,重新闭上眼睛,沉默良久,一直挺直的肩膀竟有些情不自禁的弯。&ldo;我们回去。&rdo;他终于说完了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样,脚步沉重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他们打开门,然而被镜子缝起来的空间已经破了‐‐因为镜子破了几面,何晓智疯狂地敲打着镜子,歇斯底里地哭着,曼曼穿着睡裙,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寇桐,她好像表达了什么,可是寇桐听不见。‐‐没有人能听见,跳转了维度,她不再可以通过脑电波和人交流。寇桐透过她的目光,往卧室望去,不老的女人像是没有生命力的人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寇桐觉得脚上像是灌了铅一样,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注视了她良久,轻轻地把手指放在她的鼻息下,心里突然凉得一塌糊涂。深渊二&ldo;寇桐,寇桐?&rdo;黄瑾琛突如其来地拍在他肩膀上的一下,让寇桐猛地回过神来,他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在夜色中一点不知什么地方透出的微光中显得愈加惨白。&ldo;哦……&rdo;寇桐愣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ldo;不好意思,有点不在状态。&rdo;黄瑾琛悄无声息地把手放在了寇桐的肩膀上,寇桐回过头去,看见曼曼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没干的泪痕,好像想说什么,却依然说不出来。寇桐对她招招手,曼曼就踩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走了过来,两只小手攥住了寇桐衣服的下摆,把头埋在他身上。寇桐俯下身把她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说:&ldo;会没事的,我来解决。&rdo;曼曼挣扎出一只小手,指着床上躺着悄无声息的寇桐妈。寇桐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随后飞快地移开了目光,轻轻攥住曼曼的小手,把她抱进了书房,用一种异常轻柔的口气说:&ldo;她……暂时离开我们了。&rdo;曼曼的小嘴扁了扁,无声地哭了起来。寇桐拍着她的后背,男人的眉目清秀好看,仿佛藏着某种浓重的悲伤,悲伤太浓重了,仿佛把他的眼珠都泡成了别的颜色,看起来异常的温柔,他不知在对谁说:&ldo;你还小,不明白,人的一生总是要赤条条地来,再赤条条地走的。那一个一个你爱的,或者爱你的人,可能都无法陪你到最后。&rdo;曼曼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顺着寇桐的领口一直流到了他的脖子里,然后在他的皮肤上飞快地冷却。&ldo;宝贝,这就是规律。&rdo;寇桐抚摸着她披散的头发,一屋子的男人,以后没有人给小姑娘梳头了,&ldo;我们都讨厌这样,有人说生活的磨砺会让人坚强起来,变成一个更好的你,但是你记住,这是不对的,厚重的伤口结痂造成的坚强是假的,我看不出生活赋予人们这些悲痛的意义是什么。但是……&rdo;他把曼曼放在椅子上,让她坐好,蹲下来,对着她红彤彤的眼睛说:&ldo;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是人,太渺小了,我们没有办法反抗这些强加到我们身上的,叫人无法承受又毫无意义的苦难,所以只能一边变得坚强,一边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不断往前走,不断寻找逃离这种命运的方法。&rdo;&ldo;所以……&rdo;寇桐拍了拍她的小脸蛋,&ldo;别哭了。&rdo;这话不止说给曼曼一个人听见,靠在门上一根一根抽烟的姚硕,坐在一堆碎片之中的何晓智,乃至一直沉默不语的黄瑾琛,他们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一时整个房子里每个人都鸦雀无声。各自呆愣,仿佛陷入平生一次的那场大梦里。姚硕想起了仿佛久违的妻子儿子,想起了那些缠成一团的乱事,何晓智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身上的伤疤,坐在在一地镜子的碎片中,黄瑾琛不言不语地望向地面,他突然发现,除了勉强硬撑的寇桐,他是所有人里面最冷静的一个。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有多了不起,只是因为他的生命最匮乏‐‐他们每个人都有重于性命的东西,每个人都拥有过,唯有他,三十年,快乐乏善可陈,生命一片贫瘠。几岁的孩子都会为失去的亲人哀痛不已,无从表达,就放声痛哭,唯有他不行。黄瑾琛想,这大概就是欲哭无泪?寇桐蹲下来,给何晓智包扎好了伤口,对姚硕点点头,转身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根烟,透过窗户,望向整个死寂一样的城市。过了一会,黄瑾琛紧接着跟了进来,他突如其来地从身后搂住了寇桐的腰‐‐你算是我的么?他突然这样不自信地想着,感觉自己有点可怜,可是到底没问出来。他不是曼曼,长了这么大,心眼只有多,没有缺,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用这么绝对的词界定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