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垂下眼,像她还是个很小的姑娘那样,鼓着腮咬着嘴唇不说话,用食指抠着地上的砖。比本事,她不怕,比模样,她也不怕,可她怕提到出身。就算她是武功天下无敌,就算她是长得倾国倾城,也敌不过她没有出身这一条,你说你是个好姑娘,谁相信呢?风崖山下,连人都没有,会有好姑娘么?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那疯疯癫癫的鬼谷谷主捡到,养在身边,没爹没娘,睁眼所见,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会变成个好姑娘么?连顾湘自己也迷茫,她从来要什么有什么,偶尔不择手段,偶尔娇蛮任性,虽然有时候脾气会不怎么好……可她还是赌命他们两人倒像是把整个中原跑了一圈似的,身上都带了一点风尘仆仆的感觉。见了面废话不多说,大巫便检查起周子舒的身体来,周子舒先是下意识地将左腕递上去,抬起一半,才想起这只腕子眼下有些见不得人,又默默地收回来,换了另一只。大巫瞟了一眼,随口问道:&ldo;你的手腕伤了?&rdo;周子舒淡定地道:&ldo;哦,没事,狗咬的。&rdo;脉门乃是习武之人严防的要害之一,大巫是个实心眼的,闻言愣了愣,一边伸手搭住周子舒的手腕,一边奇道:&ldo;什么品种的狗这样厉害,能把你咬了?&rdo;周子舒默默无言,在一边默默听着的温客行忽然将自己的手伸到周子舒嘴边,叹道:&ldo;就知道你这小心眼的记仇,为这点事,三天没让我进你房里了,给你,咬回来吧。&rdo;刚坐下来开始喝茶的七爷就被他呛住了,顾湘捂住脸,背过身去,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周子舒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伸手扒拉开温客行的手,面不改色地道:&ldo;大庭广众的,你多少也要点脸。&rdo;温客行笑起来,可这个笑容却有些敷衍,他这会好像已经分不出精力再调戏周子舒似的,完全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大巫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大巫脸上忽然长出多花来似的。半晌,大巫才松开周子舒的手腕,温客行立刻问道:&ldo;怎么样?&rdo;大巫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ldo;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一些‐‐周庄主,你这些天是不是又受过伤?&rdo;周子舒收回手腕,轻轻整整衣袖,垂下眼,若无其事地笑道:&ldo;人在江湖飘,还哪能不挨刀呢?&rdo;大巫毕竟是南疆人,五官和中原人都有些细微的差别,眼窝极深,就显得眼珠也像是比别人黑上不少似的,他定定地看了周子舒一会,便似乎了然了什么似的,道:&ldo;周庄主,我若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就不会来找你,给你添堵的,你大可以放心一点。&rdo;周子舒抬眼看着他,勉强笑道:&ldo;若是废我武功之类的……&rdo;那一瞬这男人脸上竟然有一点撑不住似的脆弱划过,尽管旋即便没了踪影,好像只是别人眼花。大巫看得分明,于是点头道:&ldo;那些话我不会再提了,我有个法子,能保住你的武功和你的性命。&rdo;温客行直起腰来,才要说什么,周子舒却忽然截口打断他,问道:&ldo;能保住命,还能保住武功……那我需要付出什么?&rdo;他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端倪来,竟丝毫不见喜色,眼神沉下来,慎重极了,好像他不是在和一个医者一个朋友讨论自己的伤情,而是在和什么人谈判似的,谨慎周全,面面俱到,戒心满满‐‐世上哪有那样轻松的好事呢?鱼与熊掌从来不可兼得。周子舒觉得自己活得时间虽然不算有多长,可也足够他明白这个道理了,没有天上掉馅饼的道理,即使眼前这两个人勉强称得上是朋友,即使大巫的手段他心里也清楚,可仍然不敢轻易相信。因为……希望这种东西,是会伤人的。七爷将手中的茶碗轻轻地撂在一边,开口道:&ldo;这大半年里,我们寻了不少地方‐‐巫医谷的势力你也知道,当年还是你一手帮着建起来的,只要是这世间能弄得到的药材,都可以说不在话下,不过这几味药比较稀有,眼下到底还是叫我们找齐全了。&rdo;他一边说着,大巫便配合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周子舒接过来,一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的一瓶小药丸,一股子有些苦气的药香飘出来,大巫道:&ldo;这些药你拿着,子夜时分服下,可以压制你的七窍三秋钉发作,也可以慢慢化去钉子上的毒。&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