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本就是元神修士,又经历过七道雷劫,远不像当年的韩渊那样修为低微好控制,他要是发现自己不对劲,必然会抵抗,如果唐轸认为他这样分神自耗,都能随便伤得了剑神域的剑修,那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唐轸在此时此刻动了埋在他身上的画魂,除了打草惊蛇,还能有什么用?严争鸣只是昏迷片刻便醒了过来,他狼狈地靠在墙上,先是感受了一下秘境中混乱的风向,随即抓紧时间调息真元,良久缓过一口气来,这才偏头看了一眼静止不动的程潜,自言自语道:&ldo;居然还没死……喂……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起来给我梳头?&rdo;程潜眉间的耳朵印记仿佛更亮了,随着他不断渗透那越发摇摇欲坠的封印,那股熟悉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烧成一堆灰烬的灼痛感再次冲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这不可避免地影响了程潜活跃在木剑中的神识,木剑&ldo;嗡&rdo;一声轻响。严争鸣将自己的目光从程潜身上撕了下来,蓦地抬起头望向大雪山深处,只一眼,他心里就突然生出了某种说不出的冲动,仿佛那秘境中有什么东西对他产生了无法言说的吸引力,让他的心狂跳起来。然而他没有动,严争鸣的手缓缓摩挲过手中木剑,自言自语道:&ldo;奇怪,突然感觉那里面好像有一个刚出浴的你似的。&rdo;程潜正全力感知听乾坤情况的神识不幸听到此言,险些被震颤不已的木剑给晃悠出去。严争鸣在距离程潜三步远的地方站了起来,既不过分靠近打扰他,又能将他完整地放在自己视线里,这样,他便好像能抗拒那大雪山深处对他莫名其妙的引力。严争鸣微微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感觉此间不仅自己不对劲,连整个大雪山秘境也因为什么怦然心动。突然,他用力眨了眨眼,只见一缕光从那秘境深处刺了出来,像是碎在黑暗中的一把纯金,先开始只有一线,随即缓缓舒展开来,好像在最黑暗的地方开出了千万朵金花。神秘而幽静的光晕在冰天雪地的秘境中来回荡漾,映得四下里处处波光粼粼,恍如人间仙境。此情此景太难以形容,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严争鸣瞠目结舌了半晌,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猜测‐‐那是大雪山金莲的叶子吗?金莲叶竟是真实存在的吗?那金光冒出来的一瞬间,程潜便觉得自己内府中的画魂当即压不住了,黑气顷刻便占领了他的内府,微弱的元神近乎淹没在其中,他的内府中只剩下听乾坤所在那一隅还算勉强。原本闭目不动的程潜蓦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比他平日动用功法的时候还要冰冷,几乎看不见底。严争鸣这秘境浑然不知有多深,严争鸣外放的护体剑气仿佛沙滩上的沙堡垒,无数次重建,又无数次破碎。这大雪山秘境究竟是什么?他们要到哪里去?这样一直往下掉,会最终掉到北冥之海底吗?严争鸣还以为自己已经看见了金莲叶子发出的光,就代表他们在大雪山秘境中心了,此时才知道原来是那金光的穿透力极强,遍布四处,金莲本尊却还远在十万八千里外。他有种错觉,好像整个北冥之海之所以那么黑,是因为它将所有的光都集中在那株金莲上。严争鸣的护体剑气再一次分崩离析,一时提不起力气再重新凝聚一个,他便硬扛住其中罡风,紧紧地护住怀中程潜。他想起程潜对他讲过的忘忧谷,传说在那不生不死的地方,师父和师祖两个人永远相伴留在其中,周围除了一些不肯多做停留的小鬼以外,什么都没有。严争鸣没有对程潜说过那两人之间不可说的牵绊,只是暗暗为这样的结果欣慰。若能和自己心爱之人魂归一处,千刀万剐算什么?粉身碎骨又算什么?他鼻尖轻轻地蹭过程潜的脖颈,心道:&ldo;这辈子你就会气我,下辈子可得给我当牛做马。&rdo;就在他胡思乱想地做好殉情的准备时,一道古怪的真元突然神兵天降地落在了他身边,给他们俩加了一道护体真元。严争鸣:&ldo;……&rdo;等等,怎么这鬼地方还有别人?虽说是救了他,但严掌门方才想入非非得太投入,一时还有点被人打扰的不悦。好在他的不合时宜病没有病入膏肓,严争鸣很快反应过来,借着这一点珍贵的喘息时间,飞快地调息起自己紊乱的真元。同时,他也没忘了谨慎地将这意外的助力探查一番。这道护体真元内里分了两层,内层靠近人的那一面极其温暖,暖和得好像冬天被火炉温过的被子,一瞬间便渗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外层却极冷,酷烈得与大雪山秘境如出一辙。什么人这样神通广大?只听有一人在他耳边轻声道:&ldo;凝神,你有些急躁,剑意的攻击性太强了,会刺激到此地罡风,收敛些。&rdo;严争鸣微微一侧头:&ldo;谁?&rdo;那人不答,一段乐声却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曲调舒展而悠然,好像一场春雪后,天气毫无预兆地转暖,衰败的荷塘中凝滞的冰块缓缓化开,掩藏在淤泥中的生命藕断丝连地露出一点细小的端倪,来年的鱼吹开上一季的枯枝败叶,露出波光粼粼的鳞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