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消失以后,阿尔多开始研究时间禁术,他抱着一线的希望,渴望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如果那时的他不是太自卑,如果那时的他不像一只长满了刺的刺猬,如果他相信了……年少时候对方说过的话,如果可以重新来一次,如果……是不是他们可以有一个好的结局?可时间禁术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一串古老的咒文从他嘴里冒了出来,整个地宫突然雾气弥漫,阿尔多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地面:&ldo;显形。&rdo;如果有人听见的话,会发现他念的咒文和那天古德先生命令凯尔森的徽章显形时的那个有些类似,不过显然要复杂很多。这些雾气和深渊豺出没的时候那些浓密、粘腻的物质不一样,它们轻薄而温柔,人在其中,仿佛进入了某个梦里。薄雾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风铃的声音。坐在薄雾之外的阿尔多忽然屏住了呼吸‐‐像千百次来一样,近乎虔诚而癫狂地望着那里正上演的一切。薄雾里传来了少年清亮的声音:&ldo;快点里奥,跟我来!&rdo;影影绰绰地,有两个人影出现了,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瘦。走在前面的男孩十四五岁,是个仿佛被天使赐福过的漂亮孩子,阿尔多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依稀千岁,对方的面容依旧清晰如昨。对,那就是他后来怀念了一辈子的人。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长袍的少年,手里拿着几本书,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ldo;谁允许你叫我里奥‐‐你要拉我去哪?&rdo;那个蠢货是他自己。少年时代的卡洛斯看起来并不生气,他只是脚步顿了顿,一把揪住同伴的领子,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偷袭了一下,像个小混蛋一样得意洋洋地说:&ldo;我当然能叫,里奥宝贝。&rdo;阿尔多看到少年的自己脸都憋红了,他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时自己大概……有一点气愤,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对方清新而柔软的嘴唇带来的那种味道,仿佛一道浅淡却又深刻的印,无论怎么擦,都萦绕不去。小卡洛斯固执地拉着小阿尔多的手,被后者一而再再而三地甩开以后,再死皮赖脸地粘上来,一路别别扭扭地穿过圣殿地宫,那里有一条可以直接离开圣殿的密道‐‐即使是一千年前,地宫对于学徒们来说也是禁地,不过禁令什么的,对于卡洛斯这种人来说,基本上会被理解成欢迎词。他拉着小阿尔多驾轻就熟地避开法阵,钻入了密道里,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圣殿,越过那些城堡,翻过大片的农田,来到了一个山坡上。&ldo;来,坐在这里,等着。&rdo;小卡洛斯拉着小阿尔多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自己则迈出十来步,站在枯草遍地的山坡上,冬天的海风吹起少年方才养起的浅棕色头发,他眉目间了无阴霾,虽然有点被宠坏了,有点纨绔气,活泼过头了些,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事,却不妨碍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会随着他快乐起来。少年的声线飘在风里,念出一串在任何一本法阵或者咒文书上也找不到的魔咒,非常轻快,轻快得叫千年以后的旁观者几乎要流下眼泪来。然后大地上闪烁起柔和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画在那里的法阵被激发,反季节的小草突然发芽破土而出,翠绿的藤蔓缠住落叶满地的大树,百合和蔷薇花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风信子缠住了少年伸展的手臂。从没有人能在冬天,让枯死的山坡重新长出满地的花……亘古以来,只有一个卡洛斯?弗拉瑞特。&ldo;你怎么……怎么做到的?&rdo;小阿尔多难以置信地问。&ldo;法阵是净化水画的外伤康复法阵,关键还要配上咒文,&rdo;年轻的小卡洛斯还不懂什么叫谦虚,带着一点炫耀说,&ldo;咒文可是我自己原创的,为了它,我翻遍了圣殿所有咒文书,它必须能在一瞬间提升山坡上的温度,隔离海风,我还加了徽章里那个&lso;记忆显形&rso;咒文里的一部分,让植物们产生时间错觉……至于种子,嘿嘿,是我昨天撒在那里的,你喜欢么?&rdo;坐在石头上的少年抬起头,看着自己笑眼弯弯的同伴。小卡洛斯伸手从枝头掐下一朵正在盛开的蔷薇花,弯下腰别在小阿尔多的领口,脸颊上突然升起难得一见的紧张和羞涩,只有这时候,他才像个初恋的年轻人。&ldo;这个咒文是为了你而创造的,我打算叫它&lso;生命回溯&rso;,&rdo;小卡洛斯在一片花海里弯下腰轻声说,然后他试探着贴近了对方一点,在没有被拒绝的情况下,慢慢地闭上眼睛,轻柔地吻了小阿尔多,&ldo;生日快乐……还有,里奥?阿尔多先生,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么?&rdo;少年窄而精致的腰身仿佛就在眼前,坐在墙角的阿尔多情不自禁地想要抬起手搂住他,手臂却笔直地穿了过去‐‐这些并不是真的,只是自己一段不肯舍弃的记忆。雾气忽然消散,少年的身影和冬天里开的花全都变淡消失。阿尔多空空的双手在冰冷的空气里停留半晌,终于还是徒劳地落了下去,他望着不远处仿佛发着光一样娇艳的蔷薇,眼圈微微泛红,就像一只绝望的困兽,可是干涸了一千年,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ldo;我还没有来得及……&rdo;我还没有来得及,亲口对你说一声:我爱你,请你原谅。然而最终,阿尔多还是站了起来,小心地捧起地上的花,轻轻地沾去上面的灰尘,这仿佛是他仅剩的一点寄托,即使明知道没有任何希望‐‐只为了每天在棺材里醒来的时候,看见它,产生那么只影片刻的幻觉。&ldo;卡尔……&rdo;弗拉瑞特阴差阳错的,卡洛斯本人正匪夷所思地待在萨拉州半山区的某一个房间里,裹着被子,抱着热水,对着一部毫无疑义的肥皂剧傻笑。那天晚上以后,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伽尔发现家里那位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奇怪,有时候说话说到一半,还会突然走神,或者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脸猛看,偶尔还会露出诡异的……慈爱的笑容。一身鸡皮疙瘩简直不足以形容伽尔此时的感受。这一切迹象表明,前前前前……前祭司大人他烧糊涂了!这种变化很快连埃文都察觉到了:约翰和伽尔说话时的声音明显比以前轻柔好几倍。以前伽尔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会选择性听‐‐乐意就听见了,不乐意就当成耳旁风,现在的感觉则是,无论伽尔说什么,对方都会非常小心珍重在意地记在心里,唯恐漏了一个字似的。甚至有一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伽尔还惊悚地发现,约翰站在厨房里,正企图为自己准备早餐!当然……由于阻止及时,他还没来得及把厨房炸了。有好几次,伽尔都十分冲动地想问他那个惊悚的问题‐‐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可每次约翰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放射出温柔的、充满纵容和宠爱的……像看家养幼猫一样的目光时,伽尔这个诡异的问题都胎死腹中,导致金章猎人非常没种地落荒而逃。然而也有唯一一次例外,就是伽尔试图和他提起阿尔多大主教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挑起话题,这个活泼快乐的男人的脸色就迅速一变,眼神突然冰冷下来,并且干净利落地截断他的话,非常坦白地告诉他:&ldo;我们共事过一段时间,但是我讨厌他。&rdo;然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表情略微柔软了一点,歉意地看了伽尔一眼,用一种哄小宝宝入睡的口气说:&ldo;抱歉,并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习惯实话实说,让你不舒服了么?&rdo;除了起鸡皮疙瘩,伽尔想,我还能干什么呢?卡洛斯看到伽尔的时候,总是有种想伸手摸他的头的冲动,可每次都是刚想抬手,就遗憾地发现,对方已经是这么大一只的成年男人了,这个动作不再合适,于是就失落了起来。&ldo;我错过了小伽尔的整个童年和少年。&rdo;他难过地想,&ldo;一转眼,他已经都这么大了。&rdo;然后他就会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整个人脑袋上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怨气。于是可怜的伽尔终于发现了这两个来自同一时代的&ldo;伟大&rdo;任务的共同点了‐‐他们都不听完别人说话!所幸之后古德先生召唤金章猎人‐‐由于结界的问题,他们被叫回去做各种备战准备,伽尔的假期变成了浮云,轻飘飘地随着风飞走了,在圣殿一住就是二十几天,躲开了那不明原因突然对他充满了兴趣的祭司先生。当然,因为这个,他也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把关于&ldo;大主教阿尔多&rdo;的话题继续下去。等到伽尔好不容易被从圣殿里放出来,顺便带着治疗师艾美前来给家里那位不消停的祭司先生复查身体的时候,肖登宅里又是一片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