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个时候，&rdo;卡洛斯声音不高地打断他，&ldo;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因为被我纠缠烦了，觉得我只是图一时新鲜，才半带敷衍地答应我，准备让我新鲜感一过就自己滚出你的视线么？&rdo;阿尔多呼吸一滞。他像是胸口最脆弱最致命的地方被人狠狠地用利器戳了一下似的……因为卡洛斯说得并没有错。也许爱情确实是神奇而伟大的，它甚至让卡洛斯这样粗枝大叶的人都能敏感起来，多年以后，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街边一语中的，毫不留情。卡洛斯眼睛一黯，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阿尔多手里挣脱出来：&ldo;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制造了好多麻烦，对不起。&rdo;可是阿尔多紧随其后再次紧紧地把他抓住。&ldo;我那时候年纪小……&rdo;他用了和卡洛斯完全一样的句式，随后话音止住，猛地抬起头，看着卡洛斯的眼睛，恶狠狠地说，&ldo;你确实应该抱歉，你为什么要在我那么年轻、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把感情塞给我，又让我在才刚意识到的时候，就轻易失去？&rdo;&ldo;你离开圣殿的那天晚上，我整夜都没睡。我在门上用指甲就着血刻下了你的名字，鼓起我这一辈子所有的勇气，才在最后一刻，终于想要出去找你，找莫卡洛斯老师，可是他派人打晕了我，并教给了我这一辈子最刻骨铭心的一课‐‐有些机会是稍纵即逝的，没了就是没了，胆小鬼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可悲的可怜虫，因为他连自己要迈哪条腿都要犹豫再三！&rdo;&ldo;好了……&rdo;卡洛斯低声说。&ldo;闭嘴！我还没说完！&rdo;阿尔多低吼，&ldo;你觉得卡洛斯？弗拉瑞特死于十六岁那年的夏天，那我呢？我从那之后，每天入睡的时候做着关于你的梦，每天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幻觉，我还有别的办法，只要我足够强大，总有一天还能挽回你，可是十年以后我真的足够强大了，你回来却不是为了我，你甚至……你甚至当着我的面再一次消失！&rdo;&ldo;够了，&rdo;卡洛斯突然伸手勾住他，把阿尔多拉了个踉跄，然后双手拢住他的肩膀，在他的嘴角上落下细碎的亲吻，&ldo;够了，别再说了。&rdo;&ldo;是你把我的人生硬给切成了两半‐‐而现在，你怀疑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安慰你补偿你？&rdo;阿尔多冷笑了一声，他抬手掐住卡洛斯的脖子，阴测测地说，&ldo;我恨不得让你去死。&rdo;卡洛斯并没有躲闪，他低低地说：&ldo;对不起。&rdo;阿尔多的表情变化了好几次，压抑地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最后终于软化下来，慢慢放开了卡洛斯被他掐出了一个印子的颈子，带着些委屈地小声说：&ldo;叫我里奥。&rdo;没有醉酒，没有逼迫，没有精心算计，只是想让你……再一次用那种亲昵的语气，叫一声我的名字，好让我知道，我并没有被遗忘、被抛弃。而你还在这里。卡洛斯叹了口气，搂住他的腰。&ldo;里奥，&rdo;他说，&ldo;我很抱歉。&rdo;香芒小镇时间会让一切清晰的感情变得模糊起来，所以在久别重逢的时候才有近乡情怯。因为久远到好多细枝末节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唯有当年最刻骨的喜怒哀乐，还毫无逻辑、毫无关联地扭曲在一起，滚来滚去打成一个节，让人几乎分不出自己是爱是恨，那些历史遗留问题复杂得就像一锅成分不明的隔夜饭。一笔难写。比如它让曾经敷衍着不肯施舍一点感情的孤独少年变得满腔执念，比如它让曾经固执着死缠烂打的坏小子变得迷茫困惑。传说世界上第一等的人才可以&ldo;杀伐决断&rdo;，可是有时候，不带杀伐的决断才是最艰难的‐‐因为这里头没有正确答案，甚至没有一个评判标准。&ldo;重新开始&rdo;并不只是一个词那么简单。但或许可以试试。毕竟……付出感情是一件那么累人的事，以至于在回首当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切的回忆、憎恨和欢喜都给了这么一个人，哪怕想要换一个人爱一下，都发现已经没有了力气。真正掏心挖肺、毫无保留的爱情，也许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能碰到。阿尔多骤然变得粘人起来，他仿佛对卡洛斯在街头说的那几句话耿耿于怀得不行，回去的路上一直缠着卡洛斯的手‐‐这当然并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萨拉州近海，水汽充足，本来就闷热，此时夏末秋初余暑未消，很快，两个人的手掌就汗哒哒地黏在了一起。可是卡洛斯几次想抽出来擦擦手，都招来了阿尔多更大的手劲以及凶狠的瞪视。&ldo;但是你不觉得难受么？&rdo;卡洛斯终于忍不住，顶着出租车司机后视镜里奇怪的视线问。阿尔多干脆地说：&ldo;不。&rdo;卡洛斯：&ldo;我不会跳车的。&rdo;阿尔多不吱声，不过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ldo;你干得出来&rdo;。卡洛斯叹了口气：&ldo;另外我觉得有点热。&rdo;阿尔多看了他一眼，敲了敲出租车司机的后座：&ldo;您能让车里的温度低一点么？&rdo;无辜被挑刺的司机先生扫了一眼已经拧到最大的空调，没好气地透过后视镜对他建议说：&ldo;下回您可以选择一个带滚轮的冰箱坐回去。&rdo;&ldo;其实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rdo;卡洛斯耸耸肩。阿尔多看了他一眼，绷得发紧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些，最后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好像冰层破裂，流出春天开冻后的第一缕流水似的。这使得他纵容卡洛斯小心地掰开了自己的手，抱怨着在裤子上蹭掉上面沾着的汗。日子还很长，他对自己说着，靠在另一边的车窗上，侧头看着卡洛斯，感觉就像是终于抓住了牵着飘在空中的风筝的那根线。一个袖子上绣着竖琴标志的圣殿学者专门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个，表情似乎有些焦急，在看清了出租车里面坐的人之后立刻迎了上来。&ldo;怎么？&rdo;阿尔多问。&ldo;阁下，我们找到了一块碧羽，进行第二次检验的时候，发现波长不知道为什么又难以匹配了。&rdo;头发花白的学者急匆匆地带着他们穿过前殿的员工通道，&ldo;虽然没能匹配，但八音盒第一次在别的时间发出了歌声。&rdo;卡洛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脚步一顿。阿尔多立刻好像脑后勺上长了眼睛一样，立刻也跟着停了下来。卡洛斯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哼出了一段除了他自己以外别人都没听明白的曲调。&ldo;……&rdo;乱入的学者先生莫名其妙地问，&ldo;那是什么？&rdo;是哪个有着重口味的欣赏水平的种族编的歌？&ldo;嗯……&rdo;完全听不出来什么的阿尔多也只能通过逻辑进行推断，试探着问，&ldo;所以这是八音盒里的曲子么？&rdo;&ldo;从深海里、从高山下、从每一条岩石的缝隙里飞来的翠鸟，&rdo;卡洛斯翻了个白眼，非常自知之明地把哼曲子改成了念词，以求让在场的人类都能明白，&ldo;它只在破晓的晨曦里鸣叫，在第一缕阳光中离开，飞到谁也看不见的世界里，等待下一个天明。&rdo;&ldo;我想起来了，我当年去过阿拉古图。&rdo;卡洛斯说，&ldo;这是在离绝影山很近的一个小镇上，听生活在那里的小孩们唱的。&rdo;&ldo;记得写下来给我。&rdo;阿尔多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ldo;只要歌词就可以了。&rdo;他们进入了地宫里存放水晶八音盒的房间里，现在那里已经被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填满了，卡洛斯的目光仍然第一眼就被一个小玻璃台上摆着的碧羽石吸引了。那块碧羽足足有一个人的拳头那么大，灯光下可以看出里面的断层&ldo;羽毛&rdo;足有七八片，对于这种稀有的矿物来说，可以想象，应该是相当珍贵了。卡洛斯把那块碧羽拿起来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着聆听他的高论，结果他犹豫了半天，才问路易：&ldo;你确定这玩意是真的？&rdo;路易的防辐射眼镜从鼻梁上俏皮地滑了下来：&ldo;……&rdo;国家博物馆会为您的质疑痛哭流涕的好么弗拉瑞特先生？阿尔多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放大镜，就着卡洛斯的手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曾经收藏过很多珍宝的有钱人的鉴定：&ldo;真的。&rdo;&ldo;你确定？&rdo;看起来比起国博的名誉，卡洛斯更相信阿尔多的眼睛一些，然后他把这块珍贵的翠羽拿在手里，在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下往上抛了抛又接住，非常疑惑地说，&ldo;可我还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rdo;&ldo;也许你想看看我们的元素分析？不过它确实是百分之百的天然碧羽，没有经过任何人工添加。&rdo;路易扶了一下滑下来的眼镜，&ldo;但是或许是因为打磨，导致它和你见过的原石或者半成品有些区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