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小舟又做了两项检查,在杜文鹏带有专业性质的劝说下,夏末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给小舟做更多的检查了。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杜文鹏把他们一直送到医院大门口。小舟跟着夏末在回家的路上随便找了个茶餐厅喝了点粥,夏末一直很安静,脾气好得不的了,虽然不像平时那种兴高采烈的样子,但是夏末变的异样地温柔。夏末格外地注意了小舟的所有需求,整个吃饭的过程中视线都没有离开他。
要是放在平时,虽然他们已经有了那么亲密的行为,他还是会对夏末黏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好意思的。但是今天他实在太疲惫了,累得要死,夏末这种眼睛里只能看得见他的感觉,他太享受了。一举一动都是夏末的焦点,拿起筷子,放下筷子,看一眼别人桌子上的鸡翅,夏末都立刻追随着他,殷勤地猜测着询问着他的想法。他实在太高兴了,他的手里多了个勺子,他的桌子上也马上有了一盘鸡翅--虽然有点辣,不一定适合有外伤的人吃,但是夏末宽容地哄劝他说如果他只吃一对鸡翅的话那没什么。
他差一点笑出来,他相信自己一般不会这么过分,跟别人提什么需要,或者暗示别人自己有什么需求。但是今天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决定稍稍放纵自己一下。平生只此一回受伤不是给别人添麻烦遭白眼,而是像功勋一样得到人家的优待。他稍微有些上瘾,这种又累又疼的时候,不仅仅能换来夏末的疼爱,还能让他自己原谅自己,体谅容忍自己去提出要求。
反正这是一场意外,肯定不是他的错,那么如果他以后再有一些不是很严重的受伤,不是很严重,不会真的给夏末添什么麻烦,但是却会在夏末那里刷更多存在感的话……他反反复复地断不了这个念头,在夏末送他回家的时候,他一直这么想着。在楼下没遇到他母亲,大概是带着夏子康去哪里玩了,他们一起上楼的时候,他再一次回忆着今天所有心满意足的场景,忍不住唇边带着的笑容。
他卧室的灯被打开了,夏末轻柔地推着他的脊背让他走进屋子,在床边坐下。他高兴地抬起头来,他的幽默属性条终于被充满了,他对着夏末俏皮狡猾地笑出来。
夏末的手指刚好在他的面颊上流连地滑过,夏末的眼神很温柔,所以他没意识到夏末没有微笑这很不对,他还想要说一句好玩的话来逗笑夏末。但是夏末打断了他,“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
小舟仿佛被人揍了一下,错愕惊慌了一阵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羞愧,接着更晚地想到自己应该装作听不懂,夏末讲了一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话。他是不是应该笑一下,但是那又有点太假了。突然,他意识到夏末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他晃过神来才想到去看夏末的眼睛,那双眼睛变的幽深磨蹭,瞳仁微微转动着打量他,仿佛把他方才所有愚蠢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了,而且那双眼睛还劈开了他的脑袋,清晰地捞到了他全部思路转动的轨迹。
在夏末面前,他就是个蠢货……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做!”
一场热带风暴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在他的卧室里登陆的,小舟被骂傻了。夏末大步大步地在他面前踱步,边走边吼,时不时地停下来眼睛喷火地看他一眼,连珠带炮地吼上一个新高|潮。
惊慌失措。小舟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为辩解,可是他丢盔卸甲,语无伦次,被夏末带起来的风暴裹挟着,连句带点智商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听见自己说,“我没有故意的。”
一句错误的回答,简直像一个窝囊废小孩说“我再也不敢了”。
夏末已经根本就不信他了,他说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狡辩,夏末站在屋子的中央转过头来看他,有些充血了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疑惑,还有深深的失望。他瑟瑟发抖,喉咙干涸,智商降下去,愤怒的情绪就被放了出来,他很害怕,更恼火,也很羞耻,羞耻就像火焰一样从他的脑子开始烧起来,席卷了全身。
羞耻比恐惧和愤怒更难应付,他看着眼神陌生的夏末,破罐子破摔的念头陡然升腾了起来。他想要夺门而出,反正他不想站在这里听夏末吼叫,更不想让夏末这样看着他。他的想法越来越辛辣起来,他想到夏末这么失望是因为曾经认为他是个宝贝,曾经以为自己找了宝,所以现在发现事与愿违才会这样失望。是啊,他是一个看起来那么好看的年轻男孩,看起来很聪明,看起来很努力,看起来很美好。可是呢,可是里面坏掉了啊。那些希望夏小舟是个自强不息的好少年的人,包括最亲爱的夏末在内的人,对不起了啊--他突然在脑子里哈哈大笑--自己其实是一个情绪容易失控,反复无常,暴躁抑郁的怪物啊。
为什么还不成年?为什么还不立事?为什么还走不出去?为什么总是找那些幼年的理由呢?为什么不能轻松一些呢?
这些看起来多容易的事啊,可是他没做到。
可是,为什么不轻松一些呢?
最轻松的事,就是干脆离夏末远一些!
谁都不要对他抱以希望,谁都不要真的爱上他,这样他最轻松。他希望夏末离他远一点。他没有任何义务跟任何人,解释他的任何行为。他干嘛要在这里被夏末质问?干嘛在这里忍受这个煎熬?
小舟突然往门口跑去,还没跑上三步,夏末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他,“你要去哪?”
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回来推到床边,他又试了一把,这回夏末又把他推了回来,力气大得刺激到了他察觉危险的那根神经,他更加烦躁起来。他被夏末困住了,夏末的力量比他大很多,大的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很害怕,夏末还捏着他的脸逼问他,“你要去哪?”
“走开。”小舟突然大喊了一声,拼命地挣扎,甚至举起受伤的胳膊挣扎。夏末果然撒手了,他挣脱开夏末,立刻往房间的另一侧走,他不再靠近门,但是远远地躲开夏末,待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一阵眩晕,靠着身后的墙角蹲了下去。
等到眩晕过去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处的位置--真是干的太漂亮了,他抱着膝盖蹲坐在书桌和墙角之间仅能容身的空隙里,看起来更他妈像个神经病了。
“小舟。”夏末在他的窝外边叫他。
他颓然地低头靠在膝盖上,“你别过来。”
夏末没有过来。
他慢慢地喘了一口气,“你别管我了。”
“你说的是什么话?”夏末说。
他受够了,“我不想认识你了。要是我不认识你就好多了,你走吧。”
屋里安静了,过了一会夏末问他,“我做错什么了?”
“你走吧,就当作不认识我。”小舟说。
他听见夏末叹了口气,“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