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爱我呢?”他问了这句发自内心的困扰他的问题。
夏末顿了一下,仿佛不知道如何回答。小舟被他抱着,额头贴在他的脖颈上,全身都体会着肾上腺素消退之后的疲惫,他的眼睛渐渐的好像粘在一起了。他听见夏末最后终于说话了,“因为我看见你就高兴。”
这好像是一句气话?不对,不是气话。因为夏末说的非常认真,好像那一切复杂的成因就是可以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概括。
他没有脸抬头,只是搂紧夏末的腰,赖在他的怀里,太舒服了,他稍微放松了一下,结果睡过去了。
小舟睡得醒不过来,他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作闹累着了,那简直有点像夏子康。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夏末在帮他脱衣服,他也没力气睁开眼皮,外衣被扯掉以后他立刻摸索着去搂夏末,模糊听见夏末带着笑叹了口气。他紧紧抱着夏末的腰,窝窝囊囊地团在夏末的怀里,睡得断断续续精疲力尽。夏末后来又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懂,似乎是天晚了夏末要回家去了,他想睁开眼睛跟夏末说话,无奈实在醒不过来。
他心里很不踏实,等到终于勉强张开眼皮的时候,床上已经空了,他努力栽过去躺进夏末躺过的印迹里,还来不及多想想就又昏睡过去。这一觉他睡的很不舒服,半是清醒半是睡梦,最后他努了把力,踹开了被子,露出腿来凉快了一会才舒服一些。没想到下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被子竟然还是盖的好好的,捂了他一脑门汗,刚才的清醒又是一场梦,他恼火地一脚踢开被子,愤怒地要把被子整个踹到地上去。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哎?小混蛋,你干什么呢?”
他怔了一下,醒了七分,停止了愤怒的踢打,眯起眼睛看着被子堆成一个团就悬在床边,危险地保持着平衡,然后缓缓地……掉到了床底下。
旁边那个声音更高了,“小王八蛋,你跟我故意的吗?”
这回他醒了九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一跃起来,跳到地上去把被子捡起来。
小舟完全清醒了,惴惴地看着夏末抖被子,接着把那一床被子又丢回到他身上。
“你……没有回家吗?”他揉了揉鼻子,含糊地问道。
夏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刚才梦见你回家去了。”他小心地说,不过立刻又意识到有点不对。
“哦。”夏末随口回答,回到床上把他压在身子底下。小舟好脾气地被他压着,轻轻地嗅了嗅夏末身上的味道。听见夏末说,“我刚才听见你父母回来了,就下楼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你爸刚才还上来看了你一趟,不过你睡得很熟。哦,我告诉他们我今晚在这陪你了。”
小舟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着夏末,“你跟他们说--你在这里陪我?他们怎么说的?没问点什么吗?”
夏末回想了一下,“没说什么啊,觉得咱们关系好嘛,我这个人就是特别好嘛,仗义,照顾弟弟。”一边说一边还抚摸着小舟的耳朵,摸的小舟直哆嗦,夏末笑着看了他一会,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
小舟回味地舔了舔嘴唇,他的身体被夏末压住了,他扭着脖子看了看附近,床边放着水果盘,几袋零食,竟然还有几瓶水果罐头。“你拿上来的?”
“对啊。”夏末说,对小舟的神情有点不耐烦,“你这小脸怎么怪怪的?”
“我家竟然有水果罐头?”
“你病了不吃水果罐头吗?”夏末想了一下,“不吃吗?我以为人人病了都要吃水果罐头的。我去小区超市买的。”
“你去超市……你下去跟他们打招呼,说晚上陪我住,还去厨房拿了吃的东西上来,还去了趟超市,又回来……出出进进……你你你怎么这样自来熟呢?”小舟惊讶地看着他哥,“你怎么……你不觉得别扭吗?他们他们他们又不是我亲父母,你也也不是我亲哥?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哈,”夏末干笑一声,“不好意思,他们倒是我亲叔叔婶婶。”
小舟被噎了一下,“可是……可是他们差不多都不认识你。”“那又怎么样?”夏末毫不在意地说,“你肚子饿不饿?楼下有小米粥。”
小舟晕了一下,“保姆今天回家过年了,你逼着我妈给我做小米粥?”
夏末哈哈了两声,这回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我做的。”
“你用了我们家的厨房?你跟人家几乎都不认识!”
“那又怎么样!”夏末被问烦了似的,混蛋了起来,“用一下又怎么样?谁会那么小气?”
“人家会怎么想你啊!”小舟惊诧地说道。
“会怎么想我?当然是可靠的侄子真懂事啊。”
小舟眨了眨眼睛,“你还真是……真是厚脸皮。”
“你再说一遍!”夏末威胁地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还真是高情商。”小舟吐了口气。
“对嘛,好好跟哥哥学。我这是方便所有人。不然难道你妈会想要自己照顾你吗?她刚才还感谢我呢,让你那个动物弟弟跟我学习。”
小舟脑子里都乱了,大部分建筑都已经被摧毁掉了,他决定不去细想了,夏末就是这个样子。“那你自己吃饭了吗?下午只是喝了点粥,你不饿吗?”
夏末转了转头,“我刚才在你家吃的晚饭。”
小舟彻底服气了,“你别跟我说,我妈随便让你一句,你就……”
“你爸是诚心让我的,我好歹算是他侄子嘛。不过你妈做饭真难吃。”夏末哈哈地说,挥挥手,仿佛是在表示这完全是小事,略过去算了。
小舟憋了半天,忍不住小声地吭出来了一句,“厚脸皮。”
“说话怎么这样不中听呢?”夏末瞄了瞄他,像是在琢磨从哪下口比较好,“我要是把你带走了,不是还要跟他们解释的更麻烦吗?”
小舟无法反驳他,想想也就算了,有夏末在的日子一切总显得特别的容易,至少现在他有水喝,有东西吃,全都不用自己费力。他不说话了,静静地享受了一会,仿佛是长途跋涉中惬意的休憩。
“你在想什么?”夏末突然问他。
小舟舔了舔嘴唇,“我在想……”
“等等。”夏末突然打断他,“我问的是你真正在想什么,不想听你现想好的投我所好的话。”
小舟惊诧了一瞬,黑亮剔透的眼睛转过来看向夏末,发觉夏末的瞳仁微微转动着,正在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仿佛猎豹在盯着爪子底下的猎物。他本能地胆怯,退却的念头闪过,又被他自己击退了,因为夏末直直地看着自己,他所有的反应都会在夏末眼里的深潭中泛起波澜,他以前竟然会认为夏末是不敏感的吗?不对。他在心里修正了一个词,不是敏感,是敏锐。
如果他不够坦白,夏末会失望吧?可是如果要把自己全部剖开,献在别人脚下,那又好像低微得可怕了。那么如果,他提议,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保留的部分呢?夏末不会喜欢这个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