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还是觉得愧疚,因为是父亲的钱把他养大的,他一直受到最好的教育,衣食无忧,甚至如果他真心想要什么多余的东西的话,他也都可以拥有。他的父亲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男人,而且并不冷漠。
他趴了很久,突然卧室门被推开了。他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门口,走进来的是他更熟悉的更爱着的男人。就像每次一样,他根本没听见夏末是怎么进的大门,又是怎么上楼来的,夏末就像走他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大大咧咧。
“呀?怎么了?”夏末笑着问他,大步迈过来,不问他要不要就把他从床上拎起来,“趴在这孵小鸡仔呢?”
他被气笑了,想要难过又想要笑,但夏末就那样温柔地看着他,有无尽的耐心等着他说任何话。他突然哼哼起来,一副心脏疼的样子,扑上去搂住夏末的脖子,脸在夏末的脖颈上拼命地蹭,“你必须要……必须要……爱……喜欢我!”
夏末大笑,“我这不是就已经爱你呢嘛!”
他哼唧着,不住地摇头,摇着头在夏末身上乱蹭,“不够!”
“哈哈。”夏末笑着抱紧了他的腰,“最爱你呢?够不够?只爱你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拽着夏末的衣领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熟悉的喷香的味道,他贪婪地呼吸着,又咬了一口,夏末由着他。他想起来夏末总是由着他的,小时候也是那样由着他,他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突然想要大哭出来。但为了不要吓着夏末,他得忍住,他从夏末的怀里挣扎出来,随手抓了抓脑袋上蹭乱的毛,转看视线到处乱看,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拼命控制着要大哭失声的情绪,随口说了第一个转出来的杂乱念头——他大声说,“我要养只狗!”
“啊?”夏末瞪大了眼睛瞅他,“注意一下上下文环境好吗,我们上一句话还在讨论我有多爱你呢,亲爱的小宝贝。”
他怔了一下,跟夏末对视了一会,终于哈哈大笑。
小舟琢磨着大概夏末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夏末初一给所有亲戚都拜了年,初二就租了辆车当作交通工具。
小舟稍微抗议了一下。他的东西虽然有点多但可以放在他的同学那里,等年后快递复工以后再邮回去。而且异地还车属于不必要的费用,他们可以坐大巴,或者试试看火车票能不能买到。夏末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虽然口气不严厉,但是根本没有再跟他商量这个问题的意思。小舟又象征性地坚持了一会也就算了,打着呵欠去找了几瓶水扔进车里。
离开家的时候,小舟的父亲送了他出门,琐碎地问了他胳膊什么时候能拆开石膏,嘱咐了他一些话。这样出门之后小舟还松了口气,才注意到夏末接了好几个电话,每个电话都坚决地说“不行”。开始他没注意,后来听见夏末没好气地说,“带着他一起去也不行,他骨折了需要休息”,他才注意到这事跟他还有点关系。
夏末的麻烦是杜文鹏要组织同学会,杜文鹏今年才刚从国外回来正在组织同学会的兴头上,难得正月里在家的同学多。小舟觉得要不去真有点难,不但是因为夏末跟杜文鹏关系很不错,更何况因为他的胳膊,他们俩刚欠了医生的人情。他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夏末听了难得地烦躁,一脚踹在油门上,时速增加了十个单位。那模样就好像一个小孩子知道大人说得对,但是他就是十分地不爽。到这小舟才发觉自己看出了夏末的趣味短板,控制狂要是作废了一张计划表就会增加十分的烦躁。只是夏末一般不会这样,看来他骨折了一只胳膊的事还是给了夏末非常大的压力。但是夏末并没怪他,不像他想象中的伴侣那样在发现他有心理问题之后就遗弃他。
想象跟现实总是不一样的。但真不一定哪头更好一些,对小舟来说,竟然是现实更好。
“为什么人们会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他突然问夏末。
“嗯?”夏末没反应过来,但是扶着方向盘狐疑地盯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他们正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前面掉头。
“充满人生经验的老话也不一定对。”小舟舔了舔嘴唇说道。
“哦。”他听见夏末松了口气。他一直盯着夏末,直到看见一抹微笑终于浮现在夏末的嘴角。
夏末又转头看了他一眼,棱角分明的五官柔和起来,眼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用不着开口,小舟也能感觉到他口齿之间缠绵的那句“爱你”。他的笑容又变得明快揶揄起来,“夫妻?”
小舟干笑了两声,硬是拉下一张严肃的脸来,“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硬说是兄弟关系了。”
夏末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性还是有用处的。”
小舟的耳朵都红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挡风玻璃。
“有一天我跟你求婚的话……你会答应吗?”夏末兴致勃勃地问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事的话不是有点早吗?万一你过几年后悔……什么的……你会吗?”
“不会。”小舟恼火地说,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忠诚。
结果夏末笑开了,“不会啊?”
车驶入了城外的一个院子,小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地方,城外的有院子的饭店似乎应该叫做农家乐吧,但是这里比农家的淳朴要雅了一些。院围了一小片湖水,弄的也不算难看。天气更暖一些的时候,这里很适合饭前饭后遛弯,也很适合聚会,饭店后面就是一片山。
他跟着夏末绕过湖面上的一座桥,湖边栽了许多他不认识的树,看着还有些稀罕。稍远的湖边有一片树林,一条小路蜿蜒着消失在树林的深处,看着也是在饭店的范围内,却不知道通向何处。
夏末跟他并肩而行,本来不想来的人现在已经变的兴致勃勃的,跟他介绍着他过去的朋友。就像他猜测的那样,夏末的朋友不少,不过今天他能见到的并不是很多。已经大学毕业了这么多年,天南海北的距离,人生际遇的莫测安排,想在齐聚一堂并不是容易的事。但是夏末的兴奋点好像并不是要见老同学,就像他说的,真想见的人总是能轻易见面的。反正夏末一路走着,已经摸了他好几次,一次全无理由地拍拍他的肩膀,一会捏他的手,还用肩膀顶了他一下。
小舟被撞得歪了一下,扭头看他哥,琢磨着,慢腾腾地说,“你……被猴子……附体了吗?”
夏末抬起头哈哈大笑,“我发现做个低俗的人很快乐啊。”
小舟琢磨着看向他,“那……请举例说明。”
“毕业十年,对人生满意,有人爱我——还这么漂亮。”他笑着又满意地看了小舟一眼,“按照同学会最低俗的主题——攀比——来说,我觉得我赢了。哦对了,而且我还没有发胖,身材还是这么棒!”
“听了你说的话,我的情绪还真是有点复杂。”小舟看着他,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