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頭,卻見方才假寐的夥計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神色有些複雜。
「識字嘛?」夥計的視線從秦放鶴微微凍紅的手上划過。
老實講,其實他不太想搭理的,瞧瞧這穿戴,那就不像能買得起書的主兒!誰知道進來會不會毛手毛腳弄髒弄壞了?
可沒想到這孩子忒機靈,當著自己的面兒現洗手!
天兒多冷哇,早起水缸都結冰!就這麼會兒工夫,手皮子都凍紅了,他要是再刁難,也忒不算人。
秦放鶴交替捂著雙手,點頭,「家父是秀才,他親自為我啟蒙。」
秦山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但這並不妨礙他與有榮焉地挺起胸膛。
那可是秀才!
那門神似的夥計哦了聲,適當收起一點敷衍,挪著身子往旁邊靠了靠,露出來一條通道,「進去吧,當心別弄破了。」
有點尊重,但不多。
秦放鶴道謝,扭頭看秦山,「七哥你來麼?」
秦山都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進書肆的一天,整個人都有點兒懵。
他下意識往書肆深處瞄了眼,視線越過夥計肩頭,穿透冬日午後空中浮動的塵埃,消失在幽深的書架後,像濺不起水花的深潭。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真大啊!
人生地不熟的,夥計瞧著也不像個好人,鶴哥兒生得那樣好看,萬一被拐子拐走了咋辦?
不行,我得跟進去保護他!
於是秦山立刻有樣學樣,也跟著搓了手,將水漬往舊棉襖上胡亂抹了抹,眼巴巴瞅著那夥計。
夥計給逗樂了,大發慈悲點點頭,「去吧。」
罷了,閒著也是閒著。
「哎!」秦山快樂地往裡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難以形容的雀躍。
這可是書肆哇,來來往往那麼多大人都不敢往裡進,可我敢!
他本能地挺胸抬頭,覺得自己已經有些與眾不同了。
一切喧囂和熱鬧都仿佛在踏入書肆的瞬間遠去,秦放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乎能感受到墨味兒隨著血流遊走全身,最終匯聚在胸口,跟劇烈的心跳一起炸成煙花。
他貪婪地注視著那些高聳的書架,那些冷硬的書脊,興奮到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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