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双臂的手忽然一僵,温若云的脸上布满震惊和难以置信,许久才动了动唇问道:"你说什麽?"
此时後悔也是来不及了,凤绣卿索性坦白了一切,含泪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名字吗?好,我告诉你,我姓凤"
这个姓从她口中吐出,无疑是对温若云的晴天霹雳,已经无须再听下去,他松开了凤绣卿的双臂,摇著头不断後退,口中仍不放弃地低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若云,我是你姐姐,我真的是你姐姐。"凤绣卿哭喊著,无力地跌坐在树下,双眸哀求地看著温若云。
"为什麽骗我!"撕心裂肺一样的怒喊从温若云口中传出,他用力咬住下唇,生怕泄露更多的哭声。她对他好只是出於亲情,不是爱情!可他却已经泥足深陷了!四年的时间足够让凤绣卿在一个少年心中留下永不能磨灭的印象。
温若云没有等待凤绣卿的回答,这一次是他选择了远远的逃离。
那天之後,他主动要求赴外地求学,学成归来已是三年之後的事。经过历练的他已经蜕去了年少的气盛,静心下来想想,渐渐能理解凤绣卿当初的苦心,只是曾经那样爱慕一个人,那种深刻并不是说忘便能忘的,以至於他回京之後却一直没有勇气再找凤绣卿。
直到半年多前,一个从扬州回来的人带来了关於凤绣卿的消息,这时候他才晓得,凤绣卿已嫁作人妇,一时之间百味俱杂,不知是喜是忧。
烦恼了数日,温若云毅然动身南下,不为别的,只为亲口对凤绣卿道一声迟来的恭喜。在他心目中,凤绣卿的地位已然山撼不动,既然如此,若是不能亲自再见她一面,他怕自己将会遗憾终生。
风尘仆仆到了扬州,温若云寻了客栈住下,隔日便去了高记布庄寻人,谁知布庄的夥计听到"凤绣卿"这个名儿都是一脸茫然,还说布庄里从没有这个人。这就让温若云有些不安了,带来消息的人分明说凤绣卿嫁进了高家,如今寻不到人,这是何道理?
败兴回了客栈,温若云心里一直觉得不安宁,第二日又去了布庄,却意外地见到了高桓和高全。当时他看布庄夥计对高桓的态度和他的仪表气度,顿时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可是高桓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漠气息却让他心头一跳。
这样的人能好好照顾她麽?能对她好麽?
神差鬼使的,他没有向高桓表明来意,反倒说是来应征帐房的。
当高桓看向他时,他为那双几乎没有感情的眸子而感到心惊,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冷漠到了极点,那就是他的心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温若云心中更加惴惴不安,隐隐感到某种不祥。
高桓并没有过多地为难便录用了他,因他是外地来的,没有住房,高桓便让他住进了高家,这恰恰如他所愿。
进了高家,温若云很快便发现高家没有半个女主人,问夥计也都不清楚,只好暂时留下,以待打探。那时候,他尚不知凤绣卿已死,见阿宗阿义二人为人朴实,便托付他们代为寻人。
他本还留有一丝希望可见凤绣卿,谁知这丝希望的火苗很快便被扑灭。
一日,他无意间在茶寮听到几个多嘴的女人说起高记布庄的过去,这本不干他的事,偏巧听到了"凤绣卿"三字,立时屏气凝神细细听了下去。这些女人道听途说并不准确,具体的真相他是後来从高全那里知道的,但至少让他知道了一点,那就是凤绣卿在高家受苦了。
他万万想不到高桓竟将凤绣卿娶为偏房!还任由她遭人欺负!
从茶寮出来的时候,他的愤怒差点让他失去理智地冲回高家找高桓算帐,可在走出几步之後,他猛然意识到他目前的身份是一个绝妙的掩饰,要替凤绣卿报复这个男人的计划在脑中倏地诞生了。
他跟凤绣卿相处过四年,他熟悉她的喜好,也善於模仿她的字迹,而他也相信,高桓对凤绣卿的熟悉并不比他少。於是到了晚上,他把事先准备好的老鼠放进布仓,由老鼠去啃咬布匹,然後用猪血在墙上写下了凤绣卿最爱的诗句,他原是想吓一吓高桓,让那张冷漠而清高的脸上出现崩溃的神情,然後再狠狠的嘲笑他,谁知道却在後来得知更让他震惊的消息,那便是凤绣卿早已经死了。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他想过是高桓将已不受宠爱的她安置在别处,甚至想过她已经被高桓休了,但他从未想过,凤绣卿是死在这样一个阴谋下!至此,他对高桓已不仅仅是一种嫉妒而产生的怨恨,而是一种更为深刻的恨意。这份恨咀嚼著他的心,让他每一夜都痛不欲生,回忆起曾经与凤绣卿相处的日子,他便恨不能亲手杀了高桓。
高桓得到了她,却没有好好地珍惜她,这教他怎能不恨!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恨意,报复的计划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不仅要毁掉高桓,甚至整个高记布庄也要为凤绣卿陪葬。
从高全口中得知高桓对凤绣卿的爱意,他并不感到吃惊,那样的女子,值得天下任何一个男人为她掏心挖肺。但这也是高桓的弱点,这一点恰好成为他报复最有力的工具。
所谓的重生术也是他报复的手段之一,他知道高桓在凤绣卿死後便开始有些迷信鬼神之说,於是雇人佯装道士,假装在无意中将重生术的事泄露。
高桓果然上钩,在获得重生术後便开始每夜到祭卿坊招魂,而这就到了他出场的时刻。他让假道士告诉高桓,人死後灵魂无实体,必须依附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身上才能现身,一旦附身便不能再更改,否则魂飞魄散。
温若云没有料到计划会进行得这麽顺利,尽管第一次以凤绣卿的身份出现在高桓面前的时候,高桓根本不愿意相信,但接二连三出现的血字又使他不得不相信,於是他只能屈服於这个荒谬的重生术,相信温若云的躯体里栖息的是凤绣卿的灵魂。
温若云晓得高桓对每一次相见都怀著一种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但越是这样,温若云便越觉得解恨。高桓极力避免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温若云便偏偏要靠著他,要让他厌恶却不敢抵抗。
高桓越痛苦,他便越痛快。
可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听著高桓深情地唤他"卿儿",他痛快不起来。
温若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当高桓沈浸在与凤绣卿的回忆中而转头柔声问他"还记得吗"的时候,他醒悟到他只是一个局外人,高桓与凤绣卿之间没有属於他的位置,他永远只有嫉妒的份。
越嫉妒就越不想放手,他要加倍地折磨高桓。
高记布庄在他策划下终究走上了没落之路,当赵家姐妹找上他的时候,他知道高桓在暗处察看,他故意要让高桓尝尝患得患失的滋味,一旦他离开,高桓就别指望还能见到凤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