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童一怔,却仍然笑脸盎然:“敢问公子名讳?我们进去通报一声,但谷主不一定能见您,他也在医治病人。”
云祯道:“我姓云,云祯,你就和君医生说我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他只管治他的病人就好,我不打扰他的。”
那医童却已满脸惊喜道:“原来是云侯爷,我们君谷主说过,侯爷什么时候来都只管请进呢,谷主在里头替病人诊治呢,您请进。”
云祯便随着那医童一路走了进去,到了最里间的病房,看到君聿白正在替一位老者诊脉,长睫垂着,面容凝神如冰,许久不动,云祯也不扰他,只静静站在一旁,看他把脉许久才换了另外一边,又把了许久,才道:“好了许多,但近期应当有饮酒,我说过若是饮酒的话就不必来看的。”
老者脸色一愧:“君医生……实在对不住,实是我家新添了个孩儿,那日一时高兴,看如今病已好了许多,想着不妨事,就喝了一小杯,真的就一小杯。”
君聿白没说话,只是微微伸掌:“送这位老丈出去,这次诊费免了,以后不必再收治。”
那老者满脸崩溃:“君大夫!我这病您已替我治了这么久,别的医馆都看不了啊,大夫!我下次不敢了,一定不敢再饮酒了!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君聿白没说话,神情冷淡,却见旁边忽然走出来两位护卫,二话不说直接将那老者请了出去。
君聿白抬眼看到他,之前冷漠神色陡然融化,笑意涌上了眼睛:“云侯爷今日怎的有空来?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我替你针一针?”
云祯飞快拒绝:“没有!我全身都很舒服!没有哪儿不好!我就是前儿去津海城冬训了好些日子,今日得闲想起来不知道你们这儿开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不长眼的地痞来滋扰?”
君聿白笑道:“有皇上御笔亲题的匾额,又有侯爷吩咐了大理寺、禁军这边照拂,哪还有人这么不长眼?”他转头叫童子上茶。
云祯松了一口气,拿了茶杯,规规矩矩喝着茶,找着话题:“那病人饮酒了,就不治吗?”
君聿白道:“不是饮酒不治,是不遵医嘱不治,擅改药方不治,私换别的大夫看诊的,也不治。”
云祯微微有些气短心虚,猛灌茶水,君聿白笑道:“我这里规矩是大点,不过这么久,我也没遇到几个不遵医嘱的,英雄只怕病来磨,病来如山倒,大部分人都是乖乖的。”
云祯根本不敢看他,转着眼珠:“那当初皇上,也很听你话吗?”
君聿白道:“听的,不过他是主帅,他若带头不遵医嘱,我如何治其他兵士?”
云祯反复转着手里茶杯:“我听章先生说,当初君先生和皇上意气相投,同进同出,十分投契。”
君聿白道:“过得去吧,其实是我们是同一类人罢了。”
云祯好奇道:“什么人?”
君聿白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就是,自己在意的事情,一定要规规整整地按自己的想法来。”
云祯更茫然了。
君聿白看他只想笑:“小的地方,比如东西要放在自己想要它在的地方,旁人不许动,比如手下应该听自己的,若有违逆便打发掉;大的地方,比如病人必须要按自己说的来做,比如北方,应该要收复,比如敌人,一定要打败,若是做不到,就寝食难安,无论如何,千方百计,一定要把那事按自己心意做成了,没做成一日,便一日无法安心。”
云祯目瞪口呆:“这不是很累吗?”
君聿白笑意盈盈:“你注意一下就知道了,皇上以前开始也是穿浅色衣服,后来只要一旦弄脏,他就坐立难安,不肯再穿,战场上哪有这样讲究,他后来就全换深色衣物了。”
云祯:……
说起来好像是啊。
君聿白道:“他所在的范围内,谁身上的味道难闻些,他恨不得立刻将此人打发掉。”
“吃鱼的时候,一定要先吃一面,再吃另外一面,若是谁提前翻过去了,他一定再也不动那碟子鱼。”
“吃柑子一定要将所有的脉络都剥干净才吃。”
“烹茶的时候,茶叶必须每一叶都是完整的。”
“习字的时候,若是那张纸先沾了一滴墨,他绝对不会再用那张纸。”
云祯瞠目结舌看向君聿白,君聿白点头笑道:“他现在君临天下,养尊处优,什么都有人服侍,旁人就觉察不出他这些毛病了,从前他在军中,大多数时间都得和咱们一起共饮共食,那可真是特别明显。哪怕他从来不说,也从来没有发作过,但是和他近了的人,慢慢都觉察出他这脾气来,不知不觉地规避。”
“我自幼在谷中,人人也说我脾性古怪,后来出去发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同我一样,倒是稀奇,因此也就比较说得上话。”
云祯忽然咯咯咯笑起来,他回忆和皇上的相处,发现君聿白说的好像还真的是!他想起来了:“是不是镇纸一定要放在左手边,若是不在那里,他会一直盯着那只镇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