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這些造型奇詭的花燈,有大放異彩的架勢。小商販也紛紛出攤,攤位上有紅燈籠,1ed燈串,遠遠看去,主街像一條耀目的光帶,全無平日的衰敗頹靡。
燈會長街的繁茂迤邐有一公里之多。
街尾卻像香菸燒著隔絕絲,一下子斷了火。黑暗中幾戶門面還開著,但光亮程度和長街相距甚遠。
這幾戶慘澹的門店,便包攬了喧囂後全部的冷落。
但客流量小並不意味著沒人。
光亮暗下後,右數第二家店鋪的門牌上寫做「建成藤編」。十多平的店面里,整齊展示著藤編籃,框,椅等家用。
乍一眼望去,門頭上還掛滿了手工花燈。
花燈皆是陶奶奶年內趕急做的。
竹藤圈起框架,染色的麻紙用漿糊貼上,最後給兔子燈貼上眼,蓮花燈描金邊,金魚燈黏上尾。
手工燈造型古樸,價格公道,受鎮南孩子們的歡迎。
今晚由於降溫,陶奶奶未到店。其孫陶運昌正坐在店門口,對未完工的花燈進行加工。
陶運昌個子高,骨架寬,卻有些瘦弱,灰白的臉在昏黃的照明下更為冰冷。偶爾街上有車燈掃過,強光打在它靈活的,有些粗糙的手上。
那隻略帶蒼白的手,從塑膠袋裡挑出散裝的小燈,修長的指節擰開膠水,輕柔地將燈粘在燈籠肚內。整個過程快,穩。
有小女孩走到店鋪前,奶聲奶氣地說,「哥哥,我想要兔子燈。」陶運昌站起身,問她,「哪一個?」小女孩猶豫好久選擇了一盞放在高處的。陶運昌沒嫌麻煩,木著臉拿叉幫她一盞盞取下,檢查過後遞給小女孩,孩子拎著愛不釋手。小孩的媽媽付了款,要女孩和陶運昌道別。
小女孩歡欣地對陶運昌說,「謝謝哥哥,祝你元宵快樂。」
陶運昌聞言依舊神色冷淡,手卻伸進塑膠袋裡,拿出一個備用小燈。他喊住了女孩,「李婷婷。」
小女孩和家長聞言都愣住。女孩欣喜道,「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去年九月七日你和爺爺來我家買過一個置物盒。」他把備用燈遞給女孩道,「我聽到了你爺爺喊你的名字。」
「哇!哥哥真厲害,這都記得。」小女孩熱情地望著陶運昌,問他備用燈怎麼使用,陶運昌剛準備手把手教她。
可女孩媽媽眼裡卻寫滿了戒備,對小女孩說,「把燈還給他,我們快走吧。」
就拉著依依不捨的李婷婷快步走開了。
陶運昌面無表情站在原地,看著手上的備用燈發呆。而後他沒所謂地聳聳肩,默默將燈裝回了塑膠袋。
街尾這頭,陶運昌的店面門可羅雀。
街頭這位手持鐵棍,四處逃竄的謝立,相較之下可鬧騰不少。
謝立拿著鐵棍氣勢洶洶,行人看到他都趕忙讓道。
他左耳耳闊上打了十來個耳釘,右耳的擴耳器才換了大一號,一直在隱隱作痛。謝立天生發色淺,總被質疑染過。衣服幾乎都是潮牌的當季款,唯有配飾是舊而特別的。
鞋子。謝立最重視的鞋子雖然不了,但也屬經典款型,表層乾淨,看得出悉心保養。
如果他不是在逃跑,還會被說一嘴朋克,但介於後面追的人高呼,「狗東西,敢騙老子,撬老子牆角。」一類不堪入耳的髒字,他的狼狽只能被歸為小流氓和混子。
謝立奮力地扒開人群瘋跑,叫罵聲接連不斷,他也顧不上,一門心思往前沖。
不沖可得沒命!
鎮上沒人不知徐老六,可謝立剛回鎮子,許多規律摸不清,鬼知道徐老六也愛男的!在迪廳舞跳的正歡,徐老六的相好來投懷送抱,長的又軟又甜,這就沒有拒絕的理兒了。
謝立半小時前尋思著,年關一過就要十七歲,可不能再做處男,今天是個吉日。他圈著美人在昏暗的過道里,正想著禁果的開頭,徐老六後腳站出來,追著謝立就喊人打。謝立驚慌,瞬間拿了角落的鐵棍防身,風一樣地跑出酒吧,上了大街。
謝立喘著粗氣,眼前明亮的燈光晃得他頭暈。他總是打架但體能不好,跑五百米少了半條命。他竭盡氣力,終於衝到街尾,卻發現昏暗一片。前方隱約有個岔路,但不知哪條是通的。
慌亂中他見著了藤編店。門口坐著一位同齡人,低頭在組裝物件,謝立都不用猜,就知他是本地的閒人。謝立回頭見追他的人還未到,趕忙上前,舉著鐵棍,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前面哪條路通的?」
陶運昌抬眼,靜靜地觀察謝立,那一瞬間謝立心裡驀地起了毛。
陶運昌沒回答問題,眼神很淡,望了望明亮的主街內,聽見逐步推近的喧囂。謝立見他一副事不關己,危機又在逼近,馬上燃了,用棍子指著陶運昌問,「馬的,知不知道啊,別給老子裝傻。」
陶運昌放下手上的燈籠,慢慢把鼻子前的棍子移開,站起身,左手在貨架上輕叩三下,無所謂地問,「告訴你,給什麼好處?」
謝立愣了愣,不可思議道,「你居然和我談條件?」
陶運昌揚揚下巴對著主街,漫不經心地說,「好像有人追過來。」
謝立急懵了,也沒見過這麼不看臉色的蠢貨,緊急狀態下他除了罵髒字也想不出別的好主意。
他氣極嘴瓢道,「今天你指路,明天老子送你鞋!」謝立說了一個自己一直很想要,努力湊錢才能買的籃球鞋型號,以此表示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