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為陳俞再見了賀宛,定?不會給這個曾經那樣折磨過他的女子活路,越是?恨,下手便越狠,定?會讓她承受千萬種刑罰後再痛苦的死去。
可是?沒有?。
現在的賀宛還安然活著?。
陳俞似乎並不意外趙筠元會開?口問?出?這問?題來,他道:「小滿,你知道的,朕心?里?最厭惡的,最恨的,就是?賀宛,若不是?她,我們在北岐的那四年便不會活得如此屈辱,朕原以為她已經死了,那些報復的法子都無法使在她身上?了,可如今她還活著?,那定?然是?要讓她將我們當初所?承受過的苦痛千百倍償還之後才能解脫。」
陳俞說這些話時嘴角是?帶著?笑意的,可趙筠元卻能聽出?他的聲音冷極了。
半晌,她輕輕嘆了口氣道:「是?。」
離開?宣明殿的時候,她由春容攙扶著?從廊下走過,賀宛正低著?頭站在那兒。
等她行至賀宛跟前時,賀宛便慌亂的跪下向她行禮,賀宛是?北岐人,她不懂陳國的規矩,遇上?人便只知道下跪。
趙筠元低頭看向她,她身上?的衣裳被方才的茶水淋濕了一大半,廊下的冷風卷著?碎雪呼呼的往她衣襟里?頭鑽,融掉的雪水黏在她身上?,她也不敢伸手去擦,就這樣跪在趙筠元面前,冷得發?顫。
趙筠元記得,從前的賀宛也是?很怕冷的。
每年還不到北岐的冬日,她身上?就已經披上?厚厚的獸毛披風,趙筠元偶爾聽那兒的宮人提及,說賀宛最是?怕冷,所?以每到這個時候,賀瀾便會多費些心?思,總要獵了最好的皮毛來給這個妹妹做衣裳。
可如今,那個被賀瀾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卻只能穿著?淋濕的薄衣,在冬日的廊道下,跪在她身前瑟瑟發?抖。
但趙筠元卻並未因此而起什麼同情?的心?思。
因為她記得,在北岐的她是?如何熬過那漫長的冬日的,最冷的時候,因為賀宛的示意,沉春殿的宮人連冬日的衣裳和被褥都貪了下來,趙筠元與?陳俞穿著?薄薄的單衣躺在一張床上?,兩人貼得極近,卻冷得生不出?一點旖旎心?思……
所?以如今的趙筠元見賀宛如此落魄,能不落井下石已經算是?留了善心?,至於旁的,實?在不該苛求。
她坐著?轎輦回了永祥殿。
賀宛的事情?,既然已經得了陳俞的答覆,趙筠元也不想過多摻合,她從不曾想過這件事情?可能會有?任何意外。
畢竟陳俞對賀宛的恨意,她心?知肚明。
趙筠元走後,賀宛依舊守在宣明殿的廊道下,她如今成了一個陳俞身邊任由他欺辱的宮女,縱然滿心?不甘,可卻沒得選。
大雪連綿不絕,午後,她見一道端方身影入了宣明殿,不敢細瞧,她只麻木的對著?那道身影跪下行禮,大約是?有?些意外,那道身影卻是?在她面前停了片刻後才入了宣明殿。
等那道身影消失不見,賀宛才拖著?僵硬的身軀,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依舊彎曲著?身子,立在原地。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殿門打開?,那道身著?官服的身影邁步走了出?來,她依舊顫顫巍巍的對著?那人行跪拜禮,那道身影停下,垂眸看向她,「你是?……歲旦宴上?獻舞的舞女吧。」
徐靜舟的語氣中有?幾分不確定?,方才入殿時,他就瞧出?這女子身形好似有?幾分眼熟,這會兒再細瞧一番,恍惚間倒是?與?歲旦宴那日身著?紅衣獻舞的女子身影重合了。
賀宛見這人語氣溫和,才大著?膽子微微仰起頭來,瞧清楚了眼前人清俊的面容,又很快再度低下頭去,道:「是?。」
得了肯定?的答覆,徐靜舟卻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而後才道了句,「抱歉。」
然後抬腿踏入了雪地了。
賀宛愣愣的瞧著?徐靜舟離去的背影,努力的思索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他為何要說「抱歉」。
是?了,方才殿前的文錦公公不是?喚他為「徐大人」麼。
徐大人,大約就是?那位狀元郎徐靜舟吧,歲旦宴上?的北岐舞,不就是?他安排的嗎?
是?他將自己送到了陳俞眼前。
想到這,賀宛指尖不由得蜷起,心?頭那陣複雜的情?緒又涌了上?來。
既然是?他一手促成,這一切又怎麼能只是?一句「抱歉」就可以抵消的呢?
***
入夜,雪勢漸小,卻依舊未有?停歇的意思。
趙筠元在燭火下做好了第六件孩子的衣,算著?日子,這孩子大約要生在春日末,她便費了心?思,做了好些輕薄的衣衫。
其實?這事於她而言本?不算太難,畢竟從前在北岐的時候,她也沒少幫著?陳俞縫製衣物,久而久之,這一手針線活或許算不上?多麼精巧,至少用起來是?挑不出?什麼毛病的。
只是?這孩子尚在腹中,並不知往後生出?來的到底是?個公主?還是?皇子,便索性連同衣衫鞋子都做了兩份,不管是?公主?還是?皇子都正好有?能用得上?的。
如此一來,手頭瑣碎的事便也就多了。
天色方才暗下來的時候,陳俞身邊的文錦公公就已經親自來過一趟,不為別的事,只是?為了過來告訴趙筠元一聲,今日他歇在宣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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