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敛反问:“钱能买命?”
徐书烟摊手:“我没那本事。”
白初敛怒了:“别跟我打哈哈,徐书烟——你说你有墨子线,前世因,今世果……前世无因,今世谈何来所谓‘果’,他不欠我,他就不用死——”
仿佛听见了什么关键词,黑发年轻人眼光之中终不见懒散,他双手微微一撑,下一秒灵敏地坐在了扶手椅的扶手上——这样的高度直够他与白书敛面对面,鼻尖对鼻尖,他笑了起来,连带着眼角的轮廓也跟着生动:“大帅,您先前说的,当兵者不讲迷信。”
下一秒,他的领子便被粗暴的一把拎住——黑发年轻人脚上使不上力,顺着那力道微微前倾,却听见年轻大帅在自己的耳边道:“他一死,人间本如阿鼻地狱……地狱在眼前,便是信一遭百尺之上有神明,又如何?”
与此同时,门外乌云密布,忽有闪电。
一闪即逝的雷光之中,只见眼前,那被古盐城百姓奉若神明的年轻男人眼中不再有颓唐,他双眼闪烁着傲慢的光芒,坚毅而决绝。
门外天际一声轰鸣,如同炸碎苍穹,阴霾沉闷的天空终是落下一道惊天雷鸣,震耳翁鸣。
这是今年的第一道春雷。
徐书烟笑了,抬起手,拍掉抓着自己领口的那爪子,笑嘻嘻地对面前面目可憎的年轻大帅道:“一条街的铺子,说好的啊?”
白初敛垂眸不语。
徐书烟径自整了整领子,屁股一歪又滑回扶手椅上坐稳,歪着脑袋斜睨面前那沉默至仿若疯魔之人,似笑非笑道:“那赶紧去告诉你的人,就说今天日子不好,人就别下葬了吧,不然等人诈……等人醒了你还得把他挖出来。”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故。
惊蛰。万物死灰复燃,生生不息之日也。
第3章
当今世上,存在着一种普通人并不知晓的特殊职业人群,他们的名字叫“绘梦匠”。
美其名曰:描绘梦想的工匠。
画灯即亮,点灯续命,凿物即成活。
绘梦匠们毕生所追求的,是一套上古时代由女娲娘娘流传下来的“绘梦神器”。“绘梦神器”中,包括“点龙笔、破天锤、裂地凿、裁天剪、青天尺、补天针、墨子线、不灭灯”,一共八件器具。
八件绘梦神器,每一样器具哪怕是单独使用都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器——-正如“点龙笔”便有画物成活的本事,“墨子线”,则是民间传说月下老人手中姻缘线最初的原型,拥有沟通人与人之间本神的能力。
这东西说来有些抽象,但是世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比如人之出生本应为独立个体,却会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相遇,再因各种因缘巧合被束缚。
人身上是有气场的,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摸不着也抓不住,却真实存在着——当人与人之间日夜相处有了牵连,气场便会劈成丝线一般,从一个人的身上缠绕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与那人的精气神缠绕在一起,甚至完美融合成为他三魂七魄的一部分。
具体一点举例,年前徐记裁缝铺隔壁卖豆腐的店子老板娘张婶去世的时候,当时张婶的儿子还在学堂考试,根据张婶的儿子说,他那时候就是在低头写题,忽然毫无征兆觉得心悸,头昏想吐,然后对着试题上完全不相干的洋文题目就哭了出来……是真的泪如雨下那种哭。
这就是,缠绕在张婶儿子身上,原本属于张婶的气场消失了而已,那是已经和张婶儿子的魂魄融合在一起的东西,忽然被抽空,当然会有这样那样神奇的反应。
“墨子线”勾勒的,就是类似这样的东西——不只是爱情,更有亲情,友情,甚至是仇恨,渊源……它就像是一根真实存在的线,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捆绑着彼此,穿越时间与阴阳,甚至轮回之道,挣不开,逃不掉。
而徐书烟,便是拥有墨子线的徐家第三十五代传人——并不是“月下老人”那么慈祥又专司姻缘的好神仙,徐书烟自认只是一个裁缝而已……嗯,一个活生生的要吃饭的、所以会为五斗米折腰的裁缝。
“按照套路,墨子线勾勒的‘线’应该会在你们轮回转世之前,就被孟婆灌的那碗汤和奈何桥下忘川水给洗刷干净……也就你们这些自己吃饱了没事干的性情中人,不肯喝孟婆的汤,奈何桥那边等三百年,再带着旧的‘线’轮回转世,继续上辈子孽缘。啧啧,害人害己。”
明知道身后的人压根没在听自己在说什么,徐书烟还是絮絮叨叨,从椅子上撑起来拿过旁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摸到了身后存放布料的柜子前……柜子前摸索了一会儿,像是碰到了什么机关,他捣鼓片刻,干脆扔了拐杖,整个人挂在那柜子上。
别看他一条腿无力搭着,人挂在柜子上却颇为灵活的样子——
白初敛之前大喜大悲,真正像是死了又活的人……仿佛还挂着水雾的睫毛微微颤动这才回过神来,盯着徐书烟的背影想了想:“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