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去制作干尸,就是为了把尸体保存下来。”我说,“所以,干尸是保存型尸体现象。干尸的尸体,不仅可以保留下死者生前患有的一些疾病或者是受到的外伤,还能保存下尸体身上的一些特征,对寻找尸源有积极作用。”
“我记得,百度上对干尸形成的机理,是这样表述的。”韩亮插话道,“尸体因为水分迅速蒸发而不发生腐败,以干枯的状态保存下来。《洗冤集录》里好像把干尸称为什么‘白僵干瘁尸’。”
“我去,古籍你都背得下来。”我惊讶地说,“一般情况下,干尸是在通风、干燥和高温环境下形成的。有文献记载,当尸体所含水分减少百分之四十时,就可以抑制细菌的繁殖了;减少百分之五十以上,细菌的繁殖就会全部停止。如果细菌不再繁殖了,尸体就没有发生腐败的条件了。随着尸体水分的进一步丧失,就会变成干尸。”
“可是,我们这里的气候,也不可能那么干燥啊,空气湿度一直很高,难道关在铁箱子里就可以形成干尸了?”陈诗羽此时突然插话道,“而且、而且你看看外面,那么大的雨!”
“哎,对啊!”大宝突然叫道,“我们本来就很少看到干尸,这大雨天里怎么突然冒一具干尸出来了?真是奇了!”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大宝的粗心和一惊一乍,所以也没有搭理他。我弯腰钻进铁箱子里,观察铁箱子内部的情况。
这是一个半人多高的铁箱子,四周都是铁皮结构,大约有一个平方的大小。铁箱的外侧边角都已经掉漆生锈了,内侧则没有刷漆,到处都是黑洞洞的。铁箱子靠着一个废弃的电线杆放在地上,应该是有几年没有移动过了,箱体下缘陷入了泥土,如果再往下陷一些,可能就会阻碍铁门的开合了。铁箱子的正面是双扇对开的铁门,左侧铁门上有个搭扣,右侧铁门上有个锁环。把搭扣搭在锁环上,铁门就打不开了,而且还可以在锁环上上锁。不过我们通过了解,知道这扇铁门并没有上锁。
尸体靠在铁箱子的东侧壁,坐姿,双腿伸直顶住了西侧壁堆放的木炭。我把箱子内部西侧堆放的黑色物件拿起一根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确定那就是一摞木炭无疑。
我在箱子的各个壁用白手套蹭了一下,手套立即黏附上一层黑色的炭末。我又把尸体的腿往上抬了起来,看了看尸体腿部下侧面,果真也是乌黑的一片。
“干尸的形成不仅仅需要我刚才说的条件,而且需要时间。”我说,“在适宜的环境条件下,成人一般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形成全身干尸。”
“不过,形成干尸以后,尸体的外貌就保存了下来。”韩亮说,“所以,我们根本无法推断死者大概死亡的时间,也无法推算尸体到这里面的时间了。”
“我先来说一个故事吧。”我说,“你们知道吧,很多高僧圆寂之后,有可能会留下肉身。就是肉身千年不腐。这里说的肉身,其实就是干尸化。因为自然环境的不同,高僧圆寂以后,有的可以留下肉身,有的则不行。佛法上说,这是高僧大德圆寂之后所得的全身舍利。但法医们知道,符合自然条件而形成干尸,确实是需要一定概率的。圆寂的过程都一样,但只有少数高僧能留下肉身,就是机缘巧合而形成的。”
“圆寂之后,其实也有人工作用在里面。”韩亮说。
我点点头,说:“高僧在圆寂之前,会有几天不吃不喝,这就使得全身水分骤减,这是其一。其二是高僧在圆寂之后,会以坐姿放入一个大缸,大缸下面放置木炭、檀香。木炭是有较强吸水能力的,其实这就是人工作用所在。”
“那这个一模一样啊!”大宝说,“高僧来这里圆寂了?正好他没头发!”
“胡说什么?”我踢了大宝一脚,指了指尸体旁边箱底,说,“头发是脱落了而已,而且死者也并不是盘腿静坐啊。”
“老秦的意思是,这个环境,恰巧和高僧圆寂后的环境是一致的,那么就有一定概率形成干尸。”陈诗羽说。
我说:“对,但是我们这片地区,之所以很难留下高僧肉身,就是因为外界环境太潮湿了。即便晴了好几天,一场雨,就会让尸体体内的细菌继续活跃起来,开始让尸体腐败。我刚才说了,形成干尸是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的。”
“不假。”陈诗羽说,“去年是大旱之年,绝对有两个月没下过一滴雨!”
“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意思。”我说,“死者应该是去年夏天干旱的时候,被装进了这个箱子。因为长时间日照,加之铁箱导热,导致箱体内环境温度非常高,轻易地把尸体内的水分蒸发了出来。蒸发出来的水分没有来得及重新回到尸体里,就被一旁的这一摞木炭给吸收殆尽了,加速了尸体的水分丧失。时间一长,干尸状态就保留了下来。”
“这个分析很酷啊。”林涛一边检验着箱子门,一边说,“这样我们就划定了死者死亡的大概时间,是去年夏天。寻找尸源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找到尸源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现在,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转向背后的赵局长,说,“你说过,去年这个区域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小镇,那么尸体为什么在这个箱子里放了一年,都没有人发现呢?”
2。
这个问题是在考赵局长,也是在考我。不过,我们两个暂时都没有想出好的答案。
“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形成了干尸,然后拆迁的时候移到这里来?”赵局长说。
我摇摇头,说:“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环境条件了。去年虽然大旱,但是我们也没有发现过一具干尸啊!而且,哪有等到拆迁再把尸体弄到这里?那不就是让警方发现吗?再看尸体周围的痕迹,肯定也是放在这里一年了。”
“可是,这里经常走人的话,就没人打开箱子看看?”赵局长说,“箱门又没有锁。”
“这个需要调查原住民。”我说。
“那,这个案子会不会是意外死亡呢?”赵局长心存侥幸地问道。
虽然箱子的外面搭了帐篷,但是因为箱子靠着电线杆,帐篷上有开孔,所以我也不敢轻易把尸体从箱子里搬出来,怕淋到雨。我重新钻进箱子里,查看死者的尸表状况。
因为干尸是保存型尸体现象,所以尸体的皮肤完整无缺地保存了下来。我查看了死者胸腹部和头部的皮肤,没有任何创口,也没有任何出血的痕迹。显然,他并不是被外界暴力导致的机械性损伤致死。我又看了尸体的口鼻腔,因为高度萎缩,黏膜干涸脱落,所以看不真切,但是似乎在口唇皮肤上有一些小的损伤。但我知道,这样程度的损伤,根本不可能导致死者窒息死亡。尸体的颈部皮肤干燥得凹凸不平,但是我用手套把皮肤捋平整后,也排除了他颈部受力的可能性。
至少从尸表上来看,并没有发现死者是被他人外力致死的依据。
我这么一说,赵局长的侥幸心理膨胀了起来,亲自戴上了手套,检查铁箱门的锁扣,说:“你们看,这种锁扣可能会出现问题。如果死者是个小孩子,再如果死者是自己不小心钻到了箱子里,然后因为作用力的巧合,导致了箱门的锁扣搭闭,这就等于是他自己把自己关进了箱子里。如果那样,木炭又不能吃,他就会饿死啊。”
“可是,他不会敲门呼救吗?”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