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欧阳戎对其它所有人,都没有什麽想说的。
只对一人例外。
他注视着容真,轻声问:
「什麽时候开始的?」
容真低头,浏览口供,像是没听见。
欧阳戎接着徐徐问:
「是易千秋率兵抵达的那天,谎报从湖口县水贼处收缴了云梦令开始;
「还是你言之凿凿的力劝我与王爷,一起上书请援开始;
「或者是刚开始你从京城来江州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得到过魏王或梁王的许诺了?
「嗯,难怪女史大人您初来浔阳那会儿,就以所谓的天子使者的中立身份,偏要重新严查朱凌虚父子反叛案,后面又是揪着吉水县尉赵如是暴毙案不放,一开始就紧追那个蝶恋花主人……」
容真娇小身板微微颤抖了起来,
欧阳戎点点头,诚言:
「女史大人,下官当初是真的觉得您是中立无私的,是在家国社稷上没有私心,也不觉得你是要给卫氏双王翻案,从未觉得你的锲而不舍丶追求真相有什麽错,哪怕翻案是对卫氏有益。
「真的,哪怕因为城门斩朱凌虚的事,您把下官扣在了江州大堂审讯了三天三夜,下官还是觉得你是好样的,没错,就该这麽查,执掌公器就该这麽铁面无私,秉公执法,无视官职,也不因为下官有浔阳王府作保而例外。」
欧阳戎追忆含笑却又无比平静的矛盾嗓音,回荡在高台上。
众人看见一旁的紫色宫装少女,抓握染血口供的手指头捏至青白,指甲处被吓退了一大片红润血色。
段全武见状,阴沉着脸,依旧是原来的话辞:
「欧阳刺史,不过是一个神经错乱丶谎报假案丶还做伪供的小人死了罢了,何必如此情绪激动?还被挑拨离间,如此误会中伤倚重你的容真女史?这番作态,未免有点太不成熟了些。」
他摇摇头,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正色肃穆的说:
「这个姓钱的小人所说的,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有多荒缪,当朝两位亲王,与圣人同宗,说是本朝皇族出身不为过吧,与国同休等戚,怎麽可能勾搭天南江湖反贼?又怎麽会与这些低劣水贼有联系?滑天下之大稽。」
宋嬷嬷点头,语气有些生硬的说:
「安惠郡主,生性纯良,贤德温柔,老身是深有感触的,郡主也不可能勾搭天南江湖反贼,更不可能差使手下,假扮水贼,这一点,若谁敢胡言,老身不饶,定不罢休,小学士,你可别被这些妖人言语给蛊惑了。」
「没错,毁魏王丶梁王还有郡主清誉者,就该斩立决。」
段全武皮笑肉不笑的接话,一副感叹语气:
「欧阳刺史,末将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公道话,你真该谢下武管事,果断杀了谗言小人,算是帮你省去了一桩麻烦,否则要是这份假案伪供传到了神都,事情可就不是掉下这小人一个脑袋这麽简单了。」
卫武背手身后,站立原地,垂目不言,也不点头,也不激言。
欧阳戎闻言,笑了笑。
就在这时,一位亲信女官返回,可能是现台上气氛有些不对劲,特别是容真女史,状态好像有些古怪,亲信女官在台下停步,犹豫不前。
这时,不动如山的易千秋,忽然转头,朝台下轻轻招手,亲信女官上台,在易千秋耳边汇报了句,小步退下。
易千秋看不清脸色,对投目而来的众人,瓮声说:
「遵守欧阳刺史刚刚所下的指令,南岸渡口那边,李从善和妙真女史,已经带着三百甲士回城支援了,去封锁浔阳渡,保护浔阳王府。」
顿了顿,她面朝欧阳戎,轻道:
「欧阳刺史,武管事是安惠郡主走前特意留下,帮忙护卫东林大佛的,一同留下的还有一些高手死士,此举算是寄托了安惠郡主与上面两位王爷的关怀。
「魏王丶梁王是大周颂德天枢与四方佛像的提倡者,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东林大佛,保护大佛都来不及,怎麽可能勾搭天南反贼?两位王爷应该是最痛恨那些反贼的,刺史一番言语确实有些过分了,还是别再说了,同僚一场,刺史也有功于大佛,所以前面那些话,嗯,咱们就当作没听到……来人,把这贼人尸体拖下去,沉江喂鱼。」
易千秋转头,瓮声吩咐起手下,立马有白虎卫甲士上台清场。
段全武插话道:
「易指挥使说得对,大夥都当作没听到,欧阳刺史谨言慎行一些,莫再犯错。」
宋嬷嬷一张冷板皱巴的老脸,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也微微颔说:
「嗯,老身有健忘,不记得了。小学士,接下来可要好好干,等会儿天南江湖反贼来了,咱们齐心,全歼她们,今日再给洛阳圣人送一份捷报。」
欧阳戎脸庞上绽放的笑容愈灿烂,竖起一根食指。
先指段全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