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整个人都脱水了似的,没有丝毫力气,刚想就着他的手喝水,低头一看,差点吓了一跳,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脸,脸色比她还苍白。
凌妙妙往两手上哈了气,蹲在雪人旁边哆哆嗦嗦等了好一会儿,几乎冻成冰块,才见到人来。
她顿了顿,推开碗,回头好笑地瞅着他,捏了一把他的脸:“怎么啦,子期。”
慕声漆黑的眸沉了沉,瞥他一眼,凉冰冰道:“嗯,我替她还了。”
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眸子仿佛某种玉石,黑得亮:“不该让你去玩雪。”
镇妖?屋里摆着他这么大一尊煞神,还用得着从外面借法器?
凌妙妙一时语塞,这个世界的医术大约不怎么达,才让他觉得烧也可能要人命。
到底是大了十几岁,柳拂衣从来把慕声当做半大孩子,凌妙妙更不必说,他心里好笑得紧,脸上却摆出真诚之色:“别误会,是妙妙借去镇妖用的。”
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浮现出了些微怜惜。
“……”柳拂衣望着手里的收妖塔,明白过来——想必是和好了,又把他当了靶子。
“就是风寒而已,裹紧被子多睡几觉就好了。”她清清嗓子,尾音还有点哑,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笑了,“记不记得,我上次都被幻妖捅穿了……”
少年唇畔含着警告的笑意:“柳公子,拿好你的法器。”
慕声的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扶她躺下去,撑着床俯下身去,嘴唇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末了,吻了一下,摸摸她的脸,轻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阿声。”柳拂衣被寒风吹得鼻尖微微泛红,心情很好地同他打了招呼,刚伸出手准备拍拍他的肩,手里就被不太客气地塞了一只小木塔。
香炉里香篆已经燃到尽头,见了一点火星。
无所谓,反正这几日,他们都是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着。
“瑶儿?”柳拂衣一面推开房门,一面快步进门。
慕声转身走到院中,踩进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明显的脚印,迎面碰见了在院子里转悠的柳拂衣和慕瑶,二人并肩走着,慕瑶骤然看见了他,目光不太自然扫向别处。
帘子半放,慕瑶背对着他躺着,一头青丝若隐若现藏在被褥中。
毕竟是贵重法器,须得交与本人才算稳妥。
“瑶儿,你最近是不是睡得有点太多了?”他慢慢地逼近了床,猛地扣住她的肩膀,将人翻了个儿。
他沉着脸,快步走到了柳拂衣的房门口,衣角掀起一阵冷风,想了想,放下了敲门的手。
随着他的动作,人的头、脑袋和身子登时分离了,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他,面孔上只画了一张血红的嘴,嘴唇一直裂到了耳根,仿佛在看着他取笑。
停了片刻,他伸手将收妖塔拿了出来,依原样锁好了柜子门,转身走出了厨房。
床上是一只等大的人偶。
又藏了柳拂衣的东西。
他倒退两步,浑身上下如坠冰窟,想到什么似的压了一下袖口,本来装着九玄收妖塔的地方,咣当一声掉出来一只木偶,同样画着血盆大口。
慕声睨着柜子里的小木塔,眸光幽深,手上把玩着小铁锁,显见的不太高兴。
“傀儡术……”
打开柜子门的一瞬间,九玄收妖塔的威压扑面而来,小木塔端端立在阁子里,耀武扬威地俯视着他。
屋里一时安静得过分。
慕声站定在柜子面前,目光落在锁身上,含了一丝捉摸不定的意味,犹豫了几秒后,一张符纸拍在了锁上,伸手轻轻一扭,便将锁打开了。
想他半生自负,竟然被一个冒牌货蛊惑,被这小小法术给玩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柜子本来应当是空的。
慕瑶,九玄收妖塔,七杀镇,端阳,怨女……数个关键词连成一线,柳拂衣的脸色霎时惨白。
这把锁很新,还有些面熟,他眯起眼回想了一下,得出了结论,是凌妙妙从他们房间的抽屉里拿出来的。
他望着虚空,在原地沉默了数秒,迅回过了神。袖中三张符纸抖出,在空中排成一线,咬破食指一笔划过,一柄金黄色的光剑在空中凝成。
——第三格柜子外面多了一把斜挂的小铁锁。
他反手拽下了帐子,持剑一劈,床板仿佛被什么东西烧焦了,“滋”地裂开,冒出一阵烟雾,旋即被劈成两半的床左右分裂开来,“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么多年,他早已形成不动声色观察周围环境的习惯,即使是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也会下意识地记住各个事物的方位和特征。
床板彷如棺材盖,推开以后,阳光射进了阴暗处,他一眼看见了底下露出的人。
经过了橱柜时,他蓦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奇怪地看了一眼。
“瑶儿!”他将人事不省的慕瑶从地上抱起来,蹲在了地上,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在她虎口处用力捏了一下。
慕声在厨房走了一圈,弯腰掀开了储存蔬菜的箱子,在角落里艰难地挑出了三根形状各异的胡萝卜,揣进怀里。
怀里的人皱起眉,嘴中喃喃:“阵……”
但凌妙妙不吃胡萝卜,在厨房里找到一根胡萝卜便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待睁眼看清了他,慕瑶淡色的双瞳中盈满了绝望,“她来过了……”抓紧了他的衣袖,手指将那布料都捏皱了,艰难地出声,“拂衣……阵……”
雪人的鼻子,一般情况下是鲜艳的胡萝卜。
柳拂衣反握住她的手,定定望着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