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水汽使空气鼓胀胀的,被子上都是潮气,她披了衣服自己起来,拖着步子挪到了妆台前。
慕声双手垂在身侧,眉宇间泛出一丝戾气:“我想让它飞到哪儿,它就会飞到哪儿,难道还不够有意思?”
这个时候,她有些想念佩云。
伸手一拉,果然在袖子里牵出一张小巧的符咒,妙妙哭笑不得地冲他扬了扬那张黄纸:“有意思?”
然而这股怅然只停留了一瞬间,一方面是因为她对佩云的情绪立即转变成了怨愤,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在妆台上现了一封信。
眼看着少年气急败坏,她顺势将竹蜻蜓往袖里一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摸他袖口:“嘿,你还作弊……”
信封是低廉的黄纸糊的,端端正正摆在梳妆台上,上面压了两朵鬓边花。信封上无头无尾,只写了个“敏”字,开口粘得严丝合缝。
也不能怪他。可怜慕声只看了一眼这普普通通的玩具,依葫芦画瓢,画得不像。
她的心忽然怦怦跳起来,似乎预感到什么,颤抖着手将信封撕开了。
凌妙妙指着翅膀给他看:“翅膀是一根竹片,左右还得削出两个斜面,才能靠涡流飞起来,你做个平的……”
信笺只一张,因为混着干花的缘故,散淡淡的香气。
慕声的神色瞬间风雨欲来,劈手就要夺,被她一扭身灵巧地躲开去。
夏日的急雨来去匆匆,转眼乌云散去,亮光从窗口洒进来,点亮了端阳因为欣喜和惊惶而绯红的脸。
她将旋转杆翻了个儿,看清了翅膀的顶端,登时又好气又好笑:“你这竹蜻蜓,飞得起来才怪!”
她的视线这才离开了信纸,抬头望去,平开窗竟然没有关牢,清脆的鸟鸣声沿着窗缝灌入凤阳宫。
凌妙妙仰头看着,嘟囔道:“不对呀……”待竹蜻蜓落下时,不信邪地一把抓在了自己手心。
她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难以置信地跑到了窗边,窗外花园里雨水洗过的翠绿枝叶摇曳,白色绣球花上还带着露珠。
说罢,他放了手,竹蜻蜓猛地飞出去,一下子直升天空,搅散了湖心亭外金灿灿的阳光,在晴空中飞得又高又远。
“他……来过吗……”端阳扶着窗棂,失魂落魄地笑了。
慕声捏着竹蜻蜓,嘴角满不在乎地翘起:“是你不会飞。”
凌妙妙一行人在前一次去过的茶铺歇脚。
她吃了一惊,慕声一抬袖,下坠的竹蜻仿佛被一根线牵住似的,在空里划了个弧线倒飞回去,落回了他的掌心。
茶铺很简陋,粗细不一的木条搭起,外面盖了茅草扎成的的篷子,还搭了一块破布,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掀飞了去,好在主角团一人守着一个角,勉强压住了屋顶。
竹蜻蜓倏地从她掌心飞出去,在空里笨重地打了个转,断线风筝地一头栽下去。
雨水顺着漏口不断向下滴,凌妙妙碗里的茶喝了一半,接了一半的雨水,到现在依然是满满一碗。
“行。”凌妙妙兴高采烈,眼珠亮,“来,检查一下你做的好不好。”
她捧着豁口破碗叹气,水面上倒影出她模糊的眉眼。
黑莲花怔了一下,竟然破天荒地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慕瑶的神色看依然很严肃,这几日她瘦了,对襟领口处的锁骨突出,整个人看上去越疏离。
“那当然,小时候飞坏好几只呢。“凌妙妙摆弄这支简陋的竹蜻蜓,跃跃欲试,“慕声,我把它飞出去,你能在保证掉水里之前把它取回来吗?”
“你们说添加迷幻香和骨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批人?”
慕声黑漆漆的眼望着凌妙妙的手心,答非所问:“你玩过吗?”
柳拂衣正在十分细致地剥花生,相比慕瑶,他的神情相当淡定:“怎么想到这个?”
竹子是以锋利的匕仓促削细的,还带着凌厉的棱角,凌妙妙抚摸着那粗糙的表面,有些意外:“你做的?”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若说骨灰是为了给魂魄搭桥,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添一味迷幻香呢?太医一验便知的事情,难道负责这批香的郭修没有先检验出来?”
凌妙妙耳边“嗡”地一声,一阵凉风擦过脸庞,一只青黑的竹蜻蜓已经旋上了湛蓝的天,她眼疾手快地在头顶一抓,捞在手心的蜻蜓翅膀仍在在旋转。
柳拂衣将剥好的花生在妙妙和慕瑶面前一人放了两颗。
泰泽湖中烟波浩渺,大片碧绿的荷叶接天,将细细一条九曲回廊隐没在绿色的海洋中。
慕声撑着脸,认认真真地回答姐姐的问题:“如果这迷幻香就是郭修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