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那等疼愛女兒與愛惜名聲的人家,怕是恨不得當面與賈家割席。
賈政語氣帶著幾分藏不住的急切:「不能悄無聲息地送入宮中?」
作為被母親偏愛的幼子,賈政自父親去後一直順風順水,但他很清楚,一旦母親去世,大哥繼承榮國府後,自己不但不能維持如今體面富裕的生活,甚至會被趕出賈家,淪為旁人眼中與嫡脈交惡的旁支。
他必須在母親尚在世時,謀求其他出路。
賈珠雖在讀書上有些天分,但因身體虛弱,自中了秀才後已過去許多年也未再進一步,即便日後在科舉上能有出息,也不知是多少年後了。
寶玉抓周那日又在大庭廣眾之下抓了把胭脂水粉,讓榮國府一躍成了京城的笑話,影響綿延多年,令他厭惡至極,自以為這孩子長大也不過酒色之徒,只恨不得從未生過他,自然更不會將希望放在他身上。
賈政思來想去,也只能指望元春這個品貌才學樣樣拔尖的嫡長女。
是以,元春必須入宮。
但怎麼入宮,卻極有講究。
「這樣即便元春不能得償所願,」賈政斂眸,做足了好父親的樣子,「日後還能將人接回家,為她挑一門不錯的婚事。」
王夫人尚有幾分慈母心:「悄無聲息將人送進宮,豈不是只能做個尋常宮女?不妥不妥,還是得走些門路,最好做個女官、管事之類,好讓元春在宮裡的日子好過些。」
至於元春不能得償所願?王夫人想都沒想過這種可能。在她看來,以元春的品貌才學,但凡有機會面聖,定能一飛沖天,成為皇上寵妃,根本不需要出宮嫁人。
賈赦無語:「宮中規矩森嚴,元春又是入宮伺候人的,須得時刻聽候主子差遣,日子怎可能好過?你們若捨不得女兒吃苦,且再等幾年迎春長大後正經參選入宮不就行了?我到時定然只盼著迎春扶雲直上,萬不會如此惺惺作態。」
賈母見他如此口無遮攔,登時氣血翻湧:「你這混帳東西,迎春可是你的骨肉,你這為人父親的,怎可如此無情無義!」
賈赦不屑:「老二說得再好聽,不也一樣打著賣女兒博富貴的算盤?和我有什麼區別?不過矯飾……」
賈母冷冷看他:「混帳,住嘴!」
一場商談不歡而散。
許是如今榮國府尚未走到山窮水盡那步,賈母不願意為一個不確定的未來毀了榮國府的名聲,故而經過一番斟酌,最終還是放棄了送元春入宮的想法。
因為寧榮兩府全靠著賈母一人才能繼續掛著國公府的牌匾,所以兩府都以她為尊。
若非如此,賈赦也不至於忍了賈政竊據榮禧堂這等奇恥大辱。
所以當賈母下定決心後,即便賈赦賈政兩兄弟都對此並不滿意,也只能接受結果。
賈母鬆了口氣,決定給女兒賈敏寫封信一則修補母女感情,二也能安撫女婿林如海對賈家的不滿,讓兩家不至於生份。
但讓賈母不曾想到的是,她寫好的信件還未送出門,心腹賴嬤嬤就著急忙慌地跑進門稟報了個讓她驚怒至極的消息——
「老太太,大姑娘入宮了!」
賈母勃然大怒:「青天白日的,你在胡咧咧些什麼東西!」
賴嬤嬤急得跪下直磕頭:「老太太,方才王家來人,也不知與二太太說了些什麼,沒多久就見王家夫人帶著大姑娘出了門。」
「老奴只以為大姑娘是去王家走親戚,誰知二太太房中婆子上門,老奴才知道王家夫人竟是直接帶著大姑娘入宮去了。」
賈母騰一下起身:「元春是我賈家的姑娘,他王家是瘋了不成?」
她撂下手中信件就要去攔人,卻聽下人進門通報,二太太過來請安。
賈母氣得半死:「好啊,我還沒上門問罪,她竟自投羅網來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麼!」
元春什麼規矩都不懂,就這麼急匆匆地將人送入宮中,這是去博富貴嗎?這是去送死!
她神情冰冷地看向賴嬤嬤。
賴嬤嬤會意,出門後立刻帶著一群人便朝著紫禁城的方向追了出去。
王夫人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一個,就眼睜睜看著賴嬤嬤氣勢洶洶地帶人離開。她意識到自己遲了一步,已無力再做什麼,只能心中祈禱二嫂嫂腳程夠快,能在賴嬤嬤追上之前便帶著元春入宮。
說來也是巧了,當日林煙受到皇后召見,一大早便乘上馬車準備入宮,正好在宮門撞見了王家的馬車。
皇宮守衛森嚴,擔心有心懷不軌之人借著官員家眷們的馬車藏匿刺客兵器,故而尋常人到了宮門口都是要下車走路入宮,亦或者換乘宮中轎攆一類交通工具,由宮人引入皇宮。
即便得寵如林煙,也未曾破例。
但那王家馬車,抵達皇宮門口後,卻不曾停歇,悠悠然地朝著皇宮內駛了進去。
趁著換乘轎攆的功夫,她看向皇后的心腹公公:「可是皇上召見王家人?」
皇后行事素來有些任性,但她與雍正夫妻幾十年,很清楚他的性子,故而那些任性也不過是在飲食服飾之類不重要的地方僭越一二,不可能在宮門規矩上去踩雍正底線。
所以林煙下意識就以為,王家是得了皇帝召見。
皇后不敢壞的規矩,除了皇帝誰還敢呢?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