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已经进了那个小公园的大门,柏少御还带着不自在,“……有那么好笑?”唐颜连连摇头,“不好笑的。”只是说完之后,又轻轻地笑了一声。乘坐公交车,忽视了给钱这个要素,算不算的上好笑?——因为唐颜带了公交卡刷卡上车,所以没见到她交钱的柏少御自然忽视了这个因素。还是唐颜拿出了钱包给过钱后,他才恍然大悟地要拿出钱夹付车费。“不好笑。”柏少御强调着。“嗯!不好笑。”唐颜附和着,“柏少你是第一次嘛~”轻咳了一声,柏少御转开了视线,“这儿……还不错。”自然只是“还不错”,见惯了旅途中的各色名家园林,柏少御觉得眼前的景色与自己家的小花园相比也是逊色很多。但是,真的是很不错。因为是逃课出来的偷玩,又有平生第一次坐公交车的新鲜感,还有一种“远离”的心理快感……所以总体说来,柏少御此刻的心情,相当舒畅。左手的指尖拎着从路口边儿上饮料店里买来的瓶瓶罐罐,右手递了一瓶橙子给唐颜,柏少御走到临湖的长椅上坐下,眯起眼睛看湖面上的水波。唐颜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坐到了长椅的另一端,手里紧紧地抓住饮料瓶的中间凹处,“柏少,我以为你不喝啤酒的。“那喝什么?”柏少御扣开了拉环,喝了一口后,皱起了漂亮的细眉,“……果然好难喝。”“红酒啊,白兰地啊,xo什么的洋酒,嗯……还有细长的酒杯……反正就是很帅很帅的那种。”“我现在也很帅啊,”柏少御眯着眼又往口中倒了一口淡金色的酒液,“红酒的话,我哥哥喜欢petr……”话说到这儿,突然戛然而止。又狠狠地灌了一口在他喝起来苦涩无味的啤酒,柏少御不甚高明地转换着话题,“你说的xo就是白兰地……我只在生日宴上喝过小杯的chapagne……”唐颜看着柏少御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拧开了手中的果汁递了过去,“柏少,你酒量好吗?……我是说,能喝很多酒吗?……”“谁知道呢?”柏少御淡淡地说,“喝了不就知道了?这年头儿,什么事儿都是会变的。”唐颜坚持地把手里的果汁瓶递过去,“喝这个。”“……唐颜?”试探性叫出了这个名字,确认自己没有叫错后,柏少御舒展开了身子,没有去接那瓶递过来的果汁,“你什么时候学会开锁的?”被闪了两次后,唐颜只好万般无奈地收回了手里的瓶子,放在唇边小小地喝了一口,“我爷爷是开锁匠,小时候他逗着我玩儿的时候学会的。”“看吧,”柏少御轻松地说,“如果今天不是因为逃课,我根本不知道你会开锁……所以,人都是很会变、很会隐藏自己的。说不定哪一天,你自己身边的人就会变成怪兽,‘啊呜’一口要把你连皮带骨头地吃得连渣儿都不剩……你怎么办?”唐颜被这段突然带上了“狰狞”色彩且不知所云的话砸晕了头脑,不知道拿什么话去接口。柏少御也没想她回答,悠悠然地继续往口中灌着自己腹诽了一百万遍“难喝”的啤酒,“那就逃吧……如果能逃得过时间,就好了。”“柏少,你不开心?”眼看着柏少御紧接着又扣开了第二罐啤酒,唐颜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算开心,什么算不开心呢?”柏少御反问着,“我从11岁那年,最开心的事儿就是有了一个哥哥……唐颜,我哥哥很厉害。”“柏总是很厉害的。”唐颜看着脚尖,低声附和着。“那天,他站在客厅里,抱住我……呵呵,我从记事开始来自家庭的第一个拥抱哦~”本来酒量就很差的柏少御现在的神智已经开始脱开理智的束缚,只是想倾诉着一些埋在自己心里很久很深、很想珍视、很想诉说出口的东西。唐颜不再说话,专心地听着身边的男孩子轻声慢语地说着他想说给人听的话语。“……你应该在电视上见过我妈妈,她总是喜欢参加一些慈善活动,然后就能在电视上展露出她新买入的珠宝首饰、皮草大衣……还有什么好莱坞级别的造型师设计出来的头发……我爸爸,眼里除了‘柏氏’就是我哥哥,在他看来,我哥哥就是‘柏氏’,而我……什么都不是……”话语里带上了笑意,不带任何热度也不带任何寒意的笑意。“可是,我是柏少御……”柏少御扔开手里空了一大半的金属罐,弯下腰从脚下的袋子中取出新的啤酒,还不忘记扔给旁边的女孩子一瓶芬达。“这句话是我哥哥说的,在他临去美国前说的,他说,‘你是柏少御,是我的柏少御’。他说过很多话的,说要罩着我耍少爷脾气,说要宠我宠到无法无天,说要我等他四年后回来陪我一起生活……这些,我都记得。”柏少御扬了扬头,硬生生地逼回了眼角处的湿润,“这些话,我用了四年的时间去记……每天每天每天地,都在等着他一个月甚至三个月才来一封的信,一共27封。”唐颜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过了北邺的放学时间了。原本柏少御已经说了要在放学前赶回去,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下,俨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悄悄把衣袖放下手腕处,拉严实。唐颜转过头,继续认真地听着柏少御的话——他的声音很好听,每句话的转弯结尾处都语调清晰分明,圆润得像是打磨上好的玉石边缘,听起来最是舒服。“27封信后,我哥哥他回来了。”柏少御把身子全部放松在公园长椅的后靠背上,姿势是一派随意着的自然,“可是,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愿意与我亲近,整个人比以前还不爱说话,虽然还是对我很好……一个月后,就把我扔到了美国;半年多以后,又让我转学回来;然后,……”他拿起手中的金属罐子,示意给唐颜看——抓住罐身的手指猛地用力,“咯咯吱吱”地捏扁了,“就这样了……明白了?”唐颜呆呆地看着变形了的啤酒罐,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柏少御面无表情地说。属于下午的灿烂阳光已经转成了略显暗淡的夕阳风色,公园的长椅下也摆满了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子,或空或半满。事实证明,如果酒量的确不行的人,即便是喝啤酒也会醉的。柏少御仰面后靠在长椅的靠背上,一双眼尾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地去看天空,“……唐……为什么还没有星星?……”他醉了以后的声音,会带上小小的撒娇感和鼻音,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反而显出来一种可爱来。唐颜小心地把他扶起来,“柏少,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原本乖乖地任由女孩子扶住他肩膀的柏少御,在听到了“回家”两个字后,挣扎着挣脱起来,“……不要回家……”“好好好,不回家……啊……”挣扎中,唐颜一下子没把握好身体的平衡,两个人一起跌下了长椅。由于是柏少御的身体不稳导致的跌倒,所以唐颜被很惨地压在了身下。“……抱……抱歉,”柏少御挣扎着从女孩子身上爬起来,然后极其没形象地靠在长椅腿上,也不问问为自己做了肉垫子的女孩子有没有被压痛,就伸手扶住了自己头摇了摇,“……好晕……”倒抽了口气,唐颜慢慢地坐起身。好在长椅并不高,所以跌得并不痛,只是被一个大男生压得胸口有点儿发闷。——刚刚,他的发丝飘在她的鼻尖处,他的呼吸混着一点点儿的酒气喷在她的脖侧,他的心跳压在了她的右胸的……这是,忽视不了的悸动。唐颜正在一手揉着自己被硌到后腰的痛处,一边压抑着速率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的心跳,猛不丁地听到柏少御用带着醉意的声音勾着魂儿一般地问——“……你有没有做过爱?……”“啊?!……”唐颜被这句话惊得转过脸动都不动地看着柏少御,但是他并没有转过头去看她——大概,连自己这句话对谁说的这个思绪,都已经开始不清明了吧……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半个,灰色和橘红色融合在一起,少年的轮廓看的不是很分明,但是侧面的线条仍然美好到触目惊人的赏心悦目。伸出一只手,柏少御细细打量着指节到掌心的纹路,带着鼻音的声音绵软得可爱,“……看不清了诶……其实,我偷偷告诉你哦~要做爱的话,不管对象是谁,是男是女……都会有快感的……”唐颜捂住了自己跳动得越来越激烈的胸口,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是什么?……是暗示?……但是,连说了这两句极其劲爆的话后,柏少御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偷眼打量了他以后,唐颜才发现他的睫毛已经合上了下眼睑,虽然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下还能看到轻轻的颤抖,但是必然不是沉睡也是浅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