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杨沁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清晰到连宁远都吓了一跳。麦初初终于将滚烫的手机还给夜盗。夜盗接过手机,若有所思地看着麦初初,“你好像在交代遗言,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是在交代遗言。”麦初初说道:“我已经过了那个为了一点点挣扎就能拿刀抹脖子的年纪了,活下去是我一生所求。”夜盗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麦初初精疲力尽地坐到包厢的沙发上,“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夜盗坐到她身边,从事发开始就没怎么认真过的脸忽然异常严肃起来,“麦初初,我只想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为了这个目标,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明白。”麦初初低下头,“我不会怪你,我也答应过你,我会帮你。”夜盗将手搭上麦初初的肩膀,感慨道:“短短一天的时间,你从被动抢攻进主动,我终于明白朱源当初那句话的意思了。”麦初初抬起头,困惑地看向夜盗。夜盗笑道:“朱源说,你把你手下的每一个穿越者都当成一粒种子,风把他们送到你身边,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扎根发芽,最后盛放,你把自己当成了种花的人,可事实上,你也是一朵花,你自己就是你自己的种花人。”麦初初微微睁大眼。一直没出声的宁远忽然站到麦初初和夜盗身前,他低声问道:“我和初初姐看上去是不是差不多高?”作者有话要说:不用养肥,也不会坑的,明早从医院回来后会继续更的,时间应该是下午。☆、小兵还是大将小兵还是大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麦初初降下车窗玻璃,从狭窄逼仄的空间里仰着头往外望,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这句话。车子后座里,夜盗最后检查了一遍宁远的妆容,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你知道你等下要做什么吗……我还是不放心。”麦初初的视线从车窗外的明黄圆月转了回来,她瞥向后视镜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镜子里的麦初初已经不是那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年轻男孩子的面庞,浓眉大眼,鼻梁挺拔,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些歪,阳光之中带了点痞气。她摸摸自己的鼻头,手指尖的触感有些凉,她自己也禁不住感慨,这样的易容术,如若不是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未必会相信。宁远被夜盗叮嘱得也有些担心,他摸着自己的脸,忧心忡忡地问道:“真的会被认出来吗?”麦初初看向后座的宁远,微微笑道:“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别人又怎么能看出破绽。”坐在后头的宁远矜持地笑了笑,他的嘴角扬起,连淡色唇际的弧度都与麦初初平日里的模样如出一辙,不明所以的人若看到眼前这一幕,根本不会心生怀疑。麦初初端详片刻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触到宁远的脸颊,轻轻戳了一下,指下的皮肉弹性十足,不似假面,她忍俊不禁,冲夜盗竖起大拇指,笑道:“百闻不如一见,下次谁要再嘲笑为什么安全局五年里都抓不到你,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去揍他。”夜盗还是下午和齐骁年见面时普通中年男人的那副样貌,听了麦初初的夸奖,他略略得意地抬起下巴,自得笑道:“比起铁饭碗,一技之长才是最重要的。”宁远扑哧笑了一声,少年的声音像一粒石子落入沉静的湖面,撞碎一池微澜。夜盗刚才还洋洋得意的脸立即垮了下来,他捧住自己的脸,愁眉苦脸道:“宁远,你的声音简直就是维纳斯的断臂。”“不得了,连维纳斯都知道,你这五年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麦初初呵呵笑了几声,对同样苦恼的宁远笑道:“没关系,只要你不出声,没人能认得出你。”如果时间允许,夜盗一定会想办法把宁远的声音调整过来,即使用上变声器也是好的,可是他们的时间太仓促,从傍晚宁远在ktv的包厢里提出要假扮成麦初初开始,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既要寻找为他易容的道具,又要马上为他变装,直忙到不久前才刚刚满意,幸好宁远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十几岁的少年因为饥荒又瘦又小,倒和矮小的麦初初形似。“等会儿你千万别开口,该说的话我会说,你关键时刻点个头就行。”夜盗不放心地叮嘱道:“不开口的话,想要骗过别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宁远郑重地点了下头,表示明白。麦初初看向宁远,心内依然有些犹豫,这个交换角色的计划是宁远自己提出来的,虽然夜盗口口声声声称以宁远的身手,绝对不会出差池,但是麦初初依然感到了内疚与不安。这种利用了别人的罪恶感像千斤巨石,严厉得压在她的心口上。夜盗低头看了眼手表,提醒道:“现在已经九点四十了,咱们差不多该按计划行事了。”宁远点点头,将身上的牛仔小外套拉了拉,甩着十个手指就要推开车门。麦初初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千万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宁远笑道:“嗯,好的。”他脸上的笑完全就是麦初初的笑,这让真正的麦初初一时恍惚起来。夜盗也推开车门,带着宁远往前走。夜里的江滨公园,寂秋晚风凉得已经刺入了皮肉,麦初初直到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在林荫小道深处,这才皱紧眉头,重新发动车子,沿着公园外围的江滨大道开去。----夜盗领着宁远,一步一步走在林荫道上,树丛外有公园五彩斑斓的夜间灯,那些缤纷的光线穿透密密匝匝的枝叶,阴森鬼魅地落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宁远低头刚想念一句阿弥陀佛,立即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赶紧闭嘴往附近听了听。夜盗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们要去的南公园还有点距离,你不要这么紧张,放轻松,放自然。”宁远认真地点点头。夜盗想了想,笑问道:“宁远,你会害怕吗?”宁远摇摇头。夜盗笑道:“你看上去不是多勇敢的孩子,所以当你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我挺惊讶的,要知道,等会儿咱们要面对的,可是你从未见过的恶徒,他们的手上,是真正染过人血的。”宁远皱眉道:“我不害怕。”夜盗瘪着嘴,有些不相信地点点头。宁远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夜盗,一本正经地说道:“人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杀人的人更不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存在在天地间,是诸神的愤怒,也是佛祖的慈悲。”夜盗眨眨眼,有些不解,“这是你们佛门子弟的禅悟吗?”宁远瞥见他的神情,笑道:“不是,是活生生被饿死的现实交到我手上的第一个作业本。”夜盗愕然。宁远笑道:“我一直非常感激初初姐,她帮了我非常多,我总是找不到机会来报答她,如今她和罗队长有难,我一定要报恩。”夜盗瘪嘴,淡声道:“帮助你是她的工作,是她的分内事,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的人来帮你,准确来说,帮助你的不是个人,应该是安全局。”宁远呵呵笑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里养了一群鸭子,有一次,两只小鸭子刚从蛋里钻出来,但是它们的母亲不在身边,它们睁眼见到的第一样东西是我,从那以后,不管我去到哪里,那两只鸭子都牢牢跟着我,我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它们,可是没多久,它们就死了。”夜盗问道:“怎么死的?”“一只是病死的,另外一只是长大后被吃掉了。”宁远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于我来说,初初姐和当时的我是一样的,我对着那两只鸭子是什么心情,我比谁都明白。”夜盗沉默片刻后,轻叹道:“你比你看上去的,深沉多了。”宁远不好意思笑道:“你也比你看上去的,真诚多了。”夜盗扑哧笑出声,他看着在夜灯下用麦初初的脸恬静微笑的宁远,似真似假地惆怅道:“我真好奇,如果当年安全局派出来接手我的人是麦初初,现在这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宁远没有回答,他侧着脑袋,凝神朝树丛外的一个方向听去。一见他这副模样,夜盗也收敛起心神,仔细观察那个方向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