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一惊,迅速撇过头,用手指揩了下嘴角。“……”卓婉想笑不敢笑,“骗你的啦。”路遥这才转回脑袋,也不生气,“你刚刚在想什么?想等下是要回市区,还是和曲蝶一起走吗?”卓婉点头,又摇头,半晌后,她轻咬嘴唇,撩起眼皮迅速瞄路遥一眼,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转移开,“……你是怎么想的?经过昨晚,你还愿意和我们一起吗?”“当然愿意。”路遥探出一只手,指尖摸摸卓婉胡乱翘起的一撮额发,“我走了,有人要伤心的。”“……嗯,小久多喜欢你啊。”卓婉呵呵直笑,随即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问:“你真的漫无目的,完全没有自己的路要走吗?”“有啊,但是我的路很长很远,可能永远没有终点,既然如此,陪你们走这一程,又有什么关系。”路遥顿了顿,笑道,“我的名字不就叫路遥吗?”卓婉撇嘴,“那是你胡乱起的名字。”“不是胡乱起的。”卓婉惊讶,“难道是真名?”“当然不是真名。”卓婉重重嘁了一声,想起最先用假名的还是自己,便觉面上无光,实在没资格嫌弃别人。她坐在地上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开诚布公说出自己的真名,可心底深处莫名其妙冒出头的一小股清高势力又强烈制止着她,认为除非路遥来问,否则她不必要自献殷勤。还在胡思乱想,卫生间里卓阳已经淌着湿漉漉的脸出来了,他找不到毛巾,站在床边一阵乱甩,卓婉被溅得满脸水,气得扑过去就要揪他腿毛,chuang上路遥则早早把自己裹进被子,滚到安全处,才探出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笑嘻嘻看着他们姐弟。三个人拌嘴打闹地洗漱好下楼,曲蝶已经吃光她的一小碗南瓜粥,正用尖尖的两节手指,拈着块椒盐黑芝麻饼,小口小口啃着。见到曲蝶,三个人像耗子见到猫,不约而同噤声,各自坐好后,取了面前早餐,规规矩矩吃饭。曲蝶也不搭理他们,自顾啃完半个饼,才拿毛巾擦擦手,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做好决定了吗?”卓婉赶紧放下手里食物,正襟危坐道:“我们和你一起走。”卓阳咦了一声。曲蝶呵地嗤笑,“怎么,你们没商量好吗?”卓婉拍拍脑门,发现自己只顾路遥,居然当真忘了卓阳的意见,这见色忘友的本能看来必须扼杀在摇篮里。她有些愧疚,卓阳却无所谓,“反正我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假如我爸真不要这个家了,家里只剩我一个男人,我得保护她。”曲蝶歪靠在椅子里,中年妇女送来她的毛织披肩,她往身上随便一搭,漠然道:“那行,你们快点吃,吃完我们就出发。”卓婉问:“我们去哪?”曲蝶的手指在饭桌上弹了弹,“去个有山有水风景秀丽的地方。”卓婉还要问那是哪,身旁路遥却突然开口,“你是要去兰水县?去长教古镇?”饭桌上其余三人一起看向路遥,曲蝶的眼神最冷,她问:“你怎么知道?”路遥说:“昨天你在画室画的那幅画并非海景,而是山间溪景,溪边巨大榕树下有座年代悠久的老水车,两岸老街商铺大多是双层老式砖木结构房屋,这个画面我见过,就在长教古镇的古栈道上。”卓婉和卓阳互看一眼,他们俩即便昨天与曲蝶面对面,都没留意过曲蝶当时作的画。曲蝶笑了,“就算我画了那儿,你又怎么知道我要去那儿?”路遥耸耸肩,“我猜的,因为那幅画不尽人意,可你画笔执着,就不知道是你想让画指引你去,还是画想让你带它去了。”从昨天到现在,曲蝶关爱中老年一个小时后,曲蝶的助理举着手电筒找到他们三人,先抱怨了句让她好找,接着就亟不可待地催促他们往原先下车的桥头赶,说曲蝶就在那儿等他们。卓婉赶ya子似的被赶上下午的车,三个人刚在后排坐定,司机二话不说拐弯出村,跟着前头曲蝶的车,驶进茫茫夜色。卓婉莫名其妙,趴着车窗看上半晌,才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司机说他也不清楚,跟着走就是。卓阳也趴到另一侧车窗,好不容易看清外头漆黑一片的万丈深渊后,吓得忙把卓婉揪回中间坐好,然后迅速摸出安全带,俯身给三个人一一扣好,才扒着他们脑袋,小声说:“这山路,够崎岖蜿蜒陡峭的,是个杀人灭口瞒天过海的好去处。”路遥哎了一声,哭笑不得,索性打开手机定位,对比当地旅游图册,告诉卓阳,“我们应该是要去上塔村。”卓婉和卓阳异口同声问:“上塔村?”路遥介绍道:“那是个客家村落,在深山峡谷里靠溪而居,山清水秀,号称世外桃源。”他微微停顿,似有不解,“只是这么晚过去,不知曲蝶究竟想做什么?”“这个大艺术家的心思,我们谁也别猜,劳心劳力还不讨好。”一听不是去送死,卓阳很是宽慰地往后仰靠,调整了个舒服坐姿,放心地闭上眼。车子在盘山公路弯弯绕绕开了近一小时才最终进入上塔村,夜幕深沉,卓婉透过车窗张望许久,并未见识到路遥所言的风景如画,对曲蝶的行程更加疑惑。他们在长教古镇参观过几处当地特色土楼建筑,但因为游客攘挤,加上文物保护,他们都没身临其境体验过土楼的生活,直到上塔村,曲蝶为他们定下的旅馆是由当地唯一一栋土楼改造,这才让一路劳顿的卓婉他们有了些许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