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谷雨只当是偷情的小情侣在亲密,嗤笑了一声,发动跑车,朝停车场的出口驶去。虚惊一场。楚迎手忙脚乱从秦靳怀里挣扎出来,骤然轻松的鼻息间依然萦绕着那个人炙热的气息,叫她晕头转向,昏昏然不知东南西北。楚迎为了显出自己的镇定与大方,脚下一并,单臂一指,豪迈笑道:“咱们追!”秦靳“扑哧”笑出声,不客气地将楚迎的手臂摆下来,径直往与她所指的相反方向走去,“我们的车和出口都在这边。”邱谷雨说要带周岩砚散心,直等到下了车,楚迎这才知道,原来他所谓的散心就是上酒吧花天酒地。酒吧名字起得万分旖旎美艳,阳春白雪中又有着下里巴人的通透直白,金碧辉煌的四个花体大字挂在墙上,叫人望而生畏。“直男免入……”楚迎嘴角抽搐,手脚冰凉,如遭天雷般愣在酒吧大门口与服务生小弟大眼瞪小眼。服务生小弟为难地看着楚迎。楚迎回以万分为难的表情。秦靳停好车后,走上前来,一把挽住楚迎的胳膊,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笑道:“亲爱的,你来了。”楚迎的牙齿瞬间发酸。服务员小弟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瞬间耐人寻味起来。秦靳勾着楚迎的胳膊,下巴微微一抬,斜睨了眼服务员小弟,冷冷说道:“怎么?不欢迎我们姐妹?”楚迎心中恍然有成千上万的神兽汹涌咆哮而过。这真的是那个北方昂昂贵胄秦大公子吗?这真的是那个一脚踹破安导房门的秦大力士吗?周岩砚,为了你一人,造物神牺牲了多少人啊!服务员小弟最终放行,楚迎僵着脚步被秦靳挽进酒吧内厅,她下盘虚浮,神智一会儿徘徊在对秦靳的愧疚上,一会儿又奔涌到对邱谷雨的厌恶上,最后,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让刚才的那一幕定格为今日的狗血之最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微笑着挡住了她的去路。楚迎抬头看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酒吧里回荡着调情味极浓的轻柔音乐,灯光相应地也柔和缓慢下来,一束鹅黄暖光凑巧转了过来,照在邱谷雨的脸上,映出他狡黠的黑眼和傲慢的薄唇。“周太太,你果然跟来了。”邱谷雨笑得就像那只骗走了乌鸦嘴里肉块的臭狐狸。楚迎原本混沌的大脑被他挑衅的开场白搅动得瞬间清明,她抬起头,微笑地看向邱狐狸,笑得谦和恭顺,笑得毫无破绽,“邱先生,外子承蒙照顾了。”秦靳早已放开楚迎的手,他站在她身旁,低头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清透聪慧的笑容,眼神里是无遮无拦的赞赏。楚迎的性格其实是典型的遇弱变强,遇强更强。在她的世界里,福泽到了她爱意的人都会被自动归位到需要保护的位置,不管是势力强大的赵清持,或是身为她丈夫的周岩砚,还是性格坚强自主的软趴趴,这些人其实都不是生活的弱者,可楚迎就是忍不住替他们操心,为他们着想,甚至,为他们奉献牺牲。她一直都在保护她关心爱护的这些人。虽然她也常常迷糊、混乱、胆小、迷茫,但是,一旦生活在她面前树立起需要攻破的碉堡,她又会立即换上铠甲,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战士。而此刻,邱谷雨的存在就是楚迎人生里的新一座碉堡,她为了她所保护的,必须火力全开。邱谷雨似乎心情极好,他点点头,侧身往旁边一让,让身后不远处的人能更好地看见他们。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周岩砚在瞥见楚迎的下一刻,弹簧一般跳了起来,“迎迎!”角落里的半圆沙发上,楚迎和周岩砚并排坐在一处,在周岩砚的右手边,邱谷雨交叠着两条长腿,悠哉地喝着杯中的酒,而在楚迎的左手边,秦靳微微背靠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望着远处舞池里扭动的人群。酒吧里的音乐已经换成了动感劲爆的舞曲,灯红酒绿,一派纸醉金迷。楚迎被吵得头疼,忍着太阳穴上突突跳动的神经,趴到周岩砚耳朵边上问:“你的手机为什么一直关机?”“……手机掉到马桶里,进水了……”周岩砚神色诡异,说话的同时,眼神不由自主闪向身边的邱谷雨。邱谷雨接到他的眼神,“嗤”的冷笑一声。楚迎顿时觉得,周岩砚那只用了三年多的手机之所以会身首异处,一定与这个邱谷雨脱不开关系。那手机可是自己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稿费后这才买得起的超级智能山寨机啊!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楚迎狠狠瞪了邱谷雨一眼。“周太太,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呢,你怎么也来了?”邱谷雨无视楚迎的冷眼,好整以暇地问道:“岩砚在这里有我照顾,没什么不放心的。”楚迎冷笑道:“岩岩在x市能有邱先生照顾,是他三生有幸,只是我们这做夫妻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心情,邱先生还未成家立业,想必也是不能体会的吧?”邱谷雨的脸色立时黑了下来。原本就尴尬的气氛顿时又惊悚上几分。“咳……”周岩砚现在的心情比较复杂,见到楚迎后,他已经明白为什么邱谷雨死乞白赖地一定要将他带到这间完全没有内涵的酒吧,邱谷雨一早就发现了尾随而至的楚迎,就等着楚迎迎头撞上他们二人的真相,然后大闹一场,彻底毁灭了这段婚姻。邱谷雨对自己的心思从未遮着藏着,周岩砚看得通透,相对的,楚迎的心思也不难猜。只要一想到伤心绝望的吴素琴,就连周岩砚自己都觉得,和邱谷雨的这条路,他若一意孤行走下去,只能提头来见家人。周岩砚长这么大,男人的苦闷男人的苦闷周岩砚心情不好,又不想说话,桌上搁着的酒被他一杯一杯灌进胃里后,楚迎终于看不下去,伸手拦住了他召唤服务生送酒的手。“让他喝。”邱谷雨也不知是真心与楚迎作对,还是单纯觉得没有关系,出声阻住楚迎道。楚迎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不知道他身体不好吗?”邱谷雨不为所动,冷笑道:“他是个男人。”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价值观不同的另一次小小体现,女人总忍不住用自己的温柔将丈夫纳入一个安全的保护伞内,不喝酒不抽烟不做任何存在危险隐患的事情,而男人便不同,男人的世界里主张擎天撼地,你若是个男人,便该像一个男人般迎接任何危险与挑战,包括酒精。楚迎还想说些什么,左手边一直置身事外的秦靳突然轻声劝道:“他有心事,不如让他喝。”秦靳之于楚迎,其实是一个立场很不鲜明的男人。楚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被慢慢入侵生活的危机感,她畏惧他,并迫切地渴望逃离他,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又总是被各种各样奇怪的缘分绑定在一起,共同经历过的事实甚至让楚迎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她和他其实也是战友,理应齐头并进,荣辱与共。却不想,这世间还有一句古语叫做“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有一个成语叫做“各怀鬼胎”。总之,楚迎在当刻是心无城府地相信着秦靳的,所以她安静了,任由酒吧的服务员将一打嘉士伯和两瓶芝华士送到他们桌上,邱谷雨二话不说,一把启掉一瓶啤酒,“砰”的一声砸在周岩砚面前。周岩砚转头,睁着双好看的眼,雾蒙蒙地看他。邱谷雨也给自己开了瓶芝华士,他轻轻晃动玻璃杯中的透明酒液,手一扬,冲一眨不眨紧盯着自己的周岩砚笑道:“我干杯,你随意。”话刚说完,一整杯的酒全部下肚,邱谷雨伸着拇指抹掉嘴角的一点酒渍,满面笑容地看着周岩砚。周岩砚的身体绷得僵硬,他的眼也不知是不是被酒吧里的昏黄灯光浸染了,愈见迷离,他傻愣愣地看了邱谷雨半晌,眼睛慢慢弯起,勾出一个笑容的弧度,嘴角却不知不觉瘪了下去。他说:“好。”他将一整瓶的啤酒一口闷下。楚迎坐在周岩砚身边,被他脸上的笑惊到心凉。周岩砚这样的笑,她二十多年来只见过一次。那一次是在三年前,她去医院为病重的周邦民送饭,却在见到憔悴的周岩砚后鬼使神差地躲到了门后,她原本只是想让那两父子多一些独处的时间,却没意料到,竟然隔着一扇门,听到了周邦民半是强迫半是哀求地让周岩砚尽快迎娶楚迎。那是楚迎人生中绝少的几次荒谬感觉,她悄悄推开门缝,眨着眼往里望。坐在病床边的周岩砚正对房门,他微微垂下脑袋,为垂死父亲的临终要求而犹疑。时间仿佛静止在当时当下,直到沉默的周岩砚终于抬起脸,眼梢柔顺地笑,嘴角抗拒地哭,他对满面心痛的周邦民点头答应道:“好。”周岩砚伸手去开第二瓶酒,这次,连一直淡定的邱谷雨都略略紧张地伸手来拦,“岩砚,喝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