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精们晕头转向滚了一圈,步履不稳地舒展开身体,瞧见自己的母亲,你追我赶地跳了过去。成年山精在每一只小山精身上嗅了一遍,愤怒地嘶吼出声。正要下山的陈霁不解地回头,“怎么了?”那只成年山精不停地拍打小山精们的毛发,似乎那上面正裹着什么恼人的东西。陈霁走近一看,一根不长不短的卷曲黑发从小山精身上掉落,她正要俯身去捡,那只成年山精突然猛力拍开她的手,下一秒,那根黑发随风飘到空中,转瞬不见。“那是什么?”陈霁诧异问道。“魅。”成年山精还在拍小山精们的毛发,用力之大,让被打的小山精咕咕直叫疼,“如果被缠上了,想要解开就麻烦了,所以现在就要弄掉……真是的,到底是在哪里招惹上这么麻烦的东西?”陈霁心里一颤。她想起陈净隐。成年山精又拍出几根黑卷发后,这才松了口气,它用凸出的两只大眼看向陈霁,说道:“你救了我的孩子,我知道你的规矩,我会把报酬转交给青狐大人。”陈霁立即问道:“你知道青狐在哪吗?”“青狐大人这几天都会去禁地,”成年山精说道:“那是只有青狐大人敢去的地方。”妖怪们口中的禁地其实就是万妖冢的真正入口。那个地方,青狐从来没有带陈霁去过。“如果你看到青狐,麻烦转告他,让他马上回家。”陈霁心里萦绕着不安,陈净隐离去时的背影让她惊慌,她必须立刻下山找到那个孩子。回到家中,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陈净隐和林岳白果然已经放学,两个孩子都坐在餐桌边,正等着叶舟盛饭。坐在陈净隐旁边的还有一个陈霁没见过的陌生女孩。陈霁狐疑地看过去。陈净隐笑嘻嘻介绍道:“这是我同学,校花,王宇燕。”“王语嫣?”陈霁拉开椅子,在林岳白身边的空位坐下,“果然是校花的名字。”陈净隐嘻嘻笑道:“是宇燕,不是那个王语嫣啦。”叶舟端了汤上来,招呼道:“今天家里没什么人,吃得简陋了点,净隐你也真是的!要让同学来也不早说!我就多做点菜了,喏,青青,其他事情都不要管,先吃饭。”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叶舟的手指在陈霁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陈霁抬头去看,发现母亲的表情与往常无异。陈霁心领神会,埋头吃饭。林岳白在学校比陈净隐高一年级,也听说了昨天闹得轰轰烈烈的掀裙子丑闻,这会儿亲眼看到事件里的男女主角坐在一起吃饭,满脑子里只盘旋着两个字:“荒唐。”叶舟坐到主位,笑问道:“青狐呢?怎么还没回来?”陈霁一直在暗中观察那女孩,青狐的名字刚出现,她的肩膀便不自觉绷紧了。林岳白应道:“早上我去上学的时候他已经进山了,他最近上山上得比以前更勤了。”“不管他吧,”叶舟替那女孩夹了一块肉,笑得温柔,“别怕生,多吃点。”陈净隐猛地吞了几口饭,又咕噜灌下几口汤,忽然搁下碗筷,大声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宣布!”“咽下去了再说话!脏死了!”叶舟气得抽了几张面纸塞他脸上。陈净隐囫囵抹了嘴,把纸巾一丢,继续豪情万丈地宣布,“我要和王宇燕结婚!”“噗!”林岳白直接将嘴里的汤喷了出去。“咳!咳咳!”陈霁被米粒呛得面红耳赤。叶舟也放下碗筷,正色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十二岁的陈净隐拉起同样十二岁的王宇燕的手,坚定道:“我知道!我要和她结婚!”林岳白捂着纸巾和陈霁嘀嘀咕咕,“他是不是疯了?”陈霁紧紧盯着那个女孩,“可能是真疯了。”叶舟也盯着那女孩看,看了一会儿,她转头对林岳白说道:“去打个电话给你姑丈,让他马上回家,然后你去后山找青狐,让他回家。”“不许去!”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女孩忽然站起身,半个身体探过餐桌,死死拉住林岳白的衣袖,“不许去找他!”“这位姑娘,如果你只是单纯的路过这儿,来我家做个客吃顿饭,那么我一定会尽我地主之仪好好招待你,”叶舟依然坐在位子上没有动,“但是如果你是对我家的孩子有任何企图,那么不好意思,我不欢迎你。”“你懂什么?”女孩嘶声叫嚷道:“你以为我会对你们这些肉体凡胎感兴趣吗?在我眼里,你们不过只是渣滓,过一百年,连灰都不会留下的人类,我为什么会在意你们?”“既然你对他不屑一顾,那么麻烦把那孩子还给我们。”叶舟冷冷说道。“哼!反正他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女孩话音刚落,一直傻站在她身旁的陈净隐像泄了气的气球,立即萎顿倒地。“净隐!”叶舟和陈霁同时急唤。林岳白绕过桌子,急忙将陈净隐拉起来,“还有气。”陈霁松了口气,她看向那女孩,问道:“你就是魅吧?”女孩点点头,看向陈霁的眼里跳跃着愤怒的火焰。陈霁忽然笑了,“你是故意挑着青狐上山,我爸爸不在,家里没什么人的时候过来的吗?”女孩沉默地点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陈霁淡淡地笑,“我大概能猜出你是来做什么的了。”“没错!”女孩娇美青春的脸忽然变得青黑狰狞,“我是来要你的命!”作者有话要说: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从昨天开始连续四更求表扬求撒花!!!!!!!!!!!!tot☆、悠悠我心悠悠我心“我是来要你的命!”魅的怒吼未落尽,她已经狰狞着面目向陈霁扑过去,大半桌子上的食物器皿乒乒乓乓被扫落一地,陈霁仓皇后退躲避的过程里被椅子绊倒,刚刚拆线还未完全痊愈的胳膊支在地上,疼得她当场歪了身子直吸气。“青青!”叶舟什么也顾不上,只知道扑过去挡在陈霁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别伤害她!”魅的身体已经化为一团黑形,影影绰绰地站在她们面前,周身黑雾缭绕,唯独那两只金色的眼瞳带着陈霁看不透的复杂情绪死死瞪住她们。“滚开!”背后的林岳白抡起平底锅朝魅的脑袋敲去,那铁制的硬实锅底从魅黑色的脑袋里横穿过去,力道之大,让发力的林岳白直直扑倒在餐桌上。魅连头也没回,只是冷冷地笑,“没有青狐在,你们只是一群废物。”“是不是废物……”陈霁挣扎着从叶舟身后站起来,“不是你说得算!”魅冷哼一声,一只黑乎乎裹着雾气的手摸向陈霁的脸,陈霁没有躲开,摸在脸上的手冰冷湿滑,完全不是活物的触感,倒像是被浸泡了多时的尸体,毫无生气,同样是妖怪,青狐无论是真身还是假形,他的身体永远都透着温暖的活力。“日升月落,我在那屋子外头守了不知多少个百年,它被关了多久,我便等了多久,虽然我也很开心他终于能够重获自由,但是!这样的自由不应该以它的生命来交换!”魅的手指倏然抓紧,看不见的指间狠狠掐入陈霁的脸颊,换来她的深深皱眉,黑乎乎的脸上,魅愤怒地龇起尖利的白牙,“即使是报恩,它这些年为你们陈家做得也够多了!说报仇的时候就说冤怨相报何时了,提到报恩又扯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见过无耻的!真没见过像你们这么无耻的!”“尤其是你!仗着他爱你宠你!”魅加重手上的力道,发狠道:“这么多年来,你除了从他身上巧取豪夺走所有的爱护和照顾外,你给过他什么吗?他的痛苦和折磨,你懂什么?”魅的质问铿锵有力,听在陈霁耳里犹如春日炸雷,留下一片嗡嗡的闷响。这么多年,你给过他什么吗?听外婆说过,母亲叶舟在进入预产期时,一直被压制在体内的反噬突然暴动,那些疯狂的戾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直至临盆时才找到豁口般集体冲向孱弱的幼婴陈霁,这样猛烈的释放与冲击直接导致新生儿的陈霁刚出生时连气都喘不上来,而身为母亲的叶舟也在难产后元气大伤,躺在床上整整修养了半年,那半年里,年幼体弱的陈霁甚至连均匀呼吸的能力都没有,小小的她悄无声息地躺在婴儿床里,不哭也不闹,似乎一不留神便会忘记呼吸,父亲为了照顾母亲无暇他顾,外婆又老迈,是青狐夜夜留守在她的婴儿床边,数着拍子引导她呼吸,在她喘不上气时,也是他一口一口将生者的气慢慢度给她,疲惫的他瞪大眼直到每一次黎明出现,然后松下这一夜的气,洗把脸继续熬过下一个天明和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