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道:“我是来找言二哥的。言二哥搬了新家,我第一次来,没想到是在殿下公主府对面。”
暮晚摇:“……哦。”
站在雨中的韦树,和坐在车中的暮晚摇面面相觑。
韦树疑惑地仰头看着公主。
他不是一个会来事的人,也不知公主此时的尴尬。公主不说话,他便只是沉默而望,不能如言尚那样替公主解围……
没有人解围,暮晚摇窘迫无比,恨得一下子放下了帘子,不再理韦树了。
言二哥。
叫得好亲切……叫得未免太亲切。
暮晚摇唇角上翘,有些自嘲。
她说:“我知道,他为了避嫌嘛。怕他太关心我,我对他上了心;怕他对我太好,我和他关系变得扯不清;怕他来公主府来得太勤,被人误会想尚公主。他也确实挺难的,既要不得罪我,还要不让我误会。
“既告诉我他是关心我的,又要告诉我这只是朋友之间、君臣之间的关心,没有别的意思。他这么长袖善舞,维持住现在这么艰难的局面,连我都忍不住同情他,赞他一声好手段。”
春华再次静默。
然后轻声:“这样不好么?”
暮晚摇道:“其实挺好的。我也无心他,我也希望他不要有其他心思。只是,我只是……”
她望着幽静夜色,望着笼在夜雾中的对面府邸,轻轻用扇子盖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暮晚摇幽声:“我就是很嫉妒那些可以让他无所顾忌待人好的人。
“我嫉妒言晓舟,怎么会运气这般好,有言尚这样的兄长?这样的兄长整日给她写信,问她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喜欢的。这样的兄长天天记挂她,今日给她送布,明日给她寄零嘴儿。言晓舟说声不喜欢,她哥哥就再不寄了。
“他跟言晓舟整夜整夜地写信,都是没什么内涵的内容,然而他们就写的很开心。他跟自己妹妹讲故事,说长安风俗,又说待自己这边稳妥了,接妹妹过来住……他怎么对言晓舟那么好?”
春华轻声答:“因为那是他妹妹啊。”
暮晚摇:“为什么我不能是他妹妹呢?我一个大魏公主,我怎么没有这样对我好的哥哥呢?”
春华无言。
以前二皇子还活着的时候,待殿下也很好……但是二皇子死后,一切都变了。
先后也变了,皇帝也变了……丹阳公主身边的每个人,不是在利用她,就是在等着利用她。丹阳公主身边再没有什么纯粹的感情,所以暮晚摇才会羡慕言二郎身边的人吧。
春华为了安慰公主,违心道:“……也许言二郎只是沽名钓誉。”
暮晚摇:“然而他不对我沽名钓誉。”
她自嘲:“我是不是有些要求太高,有些过分?”
春华忍泪:“希望有人对自己好,这算什么过分?”
侍女跪在公主脚边,伤心落泪,心中实在怜惜公主。
总说皇帝是孤家寡人。
但是现在暮晚摇,和孤家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放眼望去,都是敌人。偌大的长安城,暮晚摇不信任任何人。
春华替公主伤心半天后,擦干泪,心里下了一个决心。她心脏砰砰跳,握住公主的手,问:“那殿下到底想从言二郎身上得到什么?”
暮晚摇没听懂春华的话,垂眼看侍女:“什么意思?”
春华大着胆,第一次怂恿公主:“殿下如果只是想和言二郎上、上……床的话,倒也容易,给他下药就行。反正他现在就在咱们隔壁。”
暮晚摇一怔,她眼皮上掀,竟真的认真考虑了。
然后摇头:“也不只是睡觉。我还想要他一直待我好,他的脾性太好了,我希望我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人。我贪恋他能那么对我。”
春华心中叫糟。
心想这可不是好现象。
殿下想要的,似乎开始多了起来……
春华道:“可是殿下又不会嫁他。”
暮晚摇嗯一声:“是啊。”
寂静夜色中,春华轻声:“这有些难办了。”
暮晚摇恹恹地重复一遍:“是啊。”
静了很久后,暮晚摇听到春华极轻的声音:“殿下……这不是好现象。长痛不如短痛,殿下不如试着断了吧。省得日后受伤。”
闭着眼的暮晚摇,睫毛轻轻颤抖。她的鼻息拂在盖在脸上的羽扇上,良久,春华都没有听到她说话。
春华轻轻一叹,起身时,终于听到沉默许久后,暮晚摇轻声:“我试试。”
春华目中一热,俯眼看向那蜷缩着身子、如婴儿一般窝在母亲怀中的公主殿下。暮晚摇闭着眼,背过身,背影纤细瘦弱。
已窥得情的一面,便因惧怕而后退,而放弃。
春华知道这很难……但是一个和过亲的公主,她确实没有太多任性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