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轻轻一叹,起身时,终于听到沉默许久后,暮晚摇轻声:“我试试。”
春华目中一热,俯眼看向那蜷缩着身子、如婴儿一般窝在母亲怀中的公主殿下。暮晚摇闭着眼,背过身,背影纤细瘦弱。
已窥得情的一面,便因惧怕而后退,而放弃。
春华知道这很难……但是一个和过亲的公主,她确实没有太多任性的资本。
收放自如的感情,对暮晚摇才是最好的。
暮晚摇确实是一个足够冷心冷肺的公主。
说着要试试,接下来数日,她就当真再没问过言二郎一句,没再坐在阁楼上,看着对面府邸一眼。
言尚日日要出门去弘文馆,暮晚摇也日日赴宴、日日去见大臣、见太子,同处一条巷,两人却硬是没有碰过面。
暮晚摇恢复成了之前那个不动任何感情的冷情公主。
黄昏时候,下了雨,言尚出了弘文馆,站在廊下看着雨水叹息。
长安多雨,但今日早上出门时天还是晴朗的,言尚忘了带伞,哪知道傍晚就开始下雨了?
弘文馆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连借把伞都难。言尚便立在廊下看雨,等着什么时候雨能小一些。
他等雨停的时候,望着天地间的大雨,不禁心魂出窍,想起了一些往事。
想到他和暮晚摇的几次缘分,都是大雨之下。
他第一次在梅关古道的大雨中见到暮晚摇时,那个傲慢的、摇扇而坐的女郎,谁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丹阳公主呢?
之后两人认识得越来越久,之间牵绊好像总是跟雨有关,就如笼着一层濛濛雾气一般……
言尚想到这里,嘴角不禁带上了一层细微的笑。但他很快回神,又出神想到了其他的事。
他想到,自从入了五月份,他就没见过暮晚摇了。
有时候去请安,公主府的人都说公主不在。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见他……是他做错什么事了么?
言尚回想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仔细筛选,也没觉得那天生过什么异常的事。
难道是他问她“你真的没有亲过么”那句话?可是,她不是那种会因为一句话记仇这么久的人……她明明是一个记仇多、忘仇快的小公主。
雨水中,言尚心绪乱飘时,忽听到马车粼粼声。
他眯眸,看向黄昏暮雨下,一辆华盖马车悠悠驶来。看到这般装饰华丽的车,言尚心口不禁跳了一下,生出了些古怪的心思。
想难道、难道是……暮晚摇?
她知道他被困在弘文馆,过来接他吗?
这种不该有的期待让人心脏砰砰跳,让人多了些无措的心思。言尚怔怔立在原地,心中说服自己一定是想多了,怎么可能是她。
然而他脑中另一个声音说,怎么不可能呢?她就是这般嘴硬心软的人啊。她就是会莫名其妙做出这种事啊。
马车停在了弘文馆面前。
言尚站得愈僵硬,他眼睁睁看着这马车停下,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该如何面对好久没见的暮晚摇……直到一把女声从车中响起:“言郎怎么还在这里?”
这不是暮晚摇的声音。
言尚瞬间冷静。
他看去,将马车辨认一番,赶车的车夫,是他没见过的。车帘掀开,是一张蕴着少妇风情的美人脸。
不是暮晚摇。
压抑下心里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言尚拱手而拜:“原是长公主殿下。”
庐陵长公主靠在车窗,看着那站在雨下的少年郎,看到他修身如竹,大袖被雨水淋湿。长公主目色一黯,含笑道:“言郎,何必这般客气?你被困在雨里了么,不妨上车,我送言郎一程。”
言尚温和道:“不敢劳烦殿下。臣在弘文馆再等一会儿……”
长公主:“言郎,雨这么大,你要等到猴年马月?上车来吧,正好我有些话,想问你。”
言尚微顿。
想到了冯献遇曾说,让自己小心庐陵长公主。言尚认为,自己和长公主若真有结仇的可能,那也是当日探花郎名次顶替一事……言尚不愿得罪长公主,若是有机会说清楚此事,也可。
言尚便撩袍上马车,温声:“臣恭敬不如从命。”
长公主轻笑:“言郎,我便爱你这样温柔体贴的人。”
她懒洋洋的,将车中炉中一味香薰了起来,招手轻轻挥了挥,让香散透整个车内。
这日傍晚,雨水连城。言尚上长公主马车的同时,暮晚摇的马车,正悠悠驶入巷子,向着公主府行去。
她刚刚从太子那里回来,此时坐在车中,沉思着最近朝上的事。暮晚摇方才得知,太子所管的户部又缺钱了……如今这事,逼得大家寸步难行。
然而太子在做什么?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钱?
自己若是能帮太子解决此事,是不是自己的地位就会升高?
想着这些时,侍卫在外翘了下窗:“殿下,前面还有马车停着。”
暮晚摇本能觉得是言尚。
因为一条巷子,除了公主府,就是他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