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低头看她,温声:“你睡着了我再走。”
暮晚摇这才放下心,重新低头乖乖喝药,她又道:“我想吃你之前给我的那种糖。”
言尚愣了一下,抱歉说:“改日让我家人多寄点儿来。”
暮晚摇抿嘴,一脸写着“不高兴”。言尚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低下头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公主又翘起嘴角来,有点儿高兴了。
东宫的意思,是杨三郎就不出面了,这件事的和解,太子另派了一个官,和言尚一起去向乌蛮王赔罪。
私下里太子说,怕杨嗣和乌蛮王见面了,又得罪乌蛮王,不如把杨嗣关起来,闭门思过,省得出去惹事。
言尚自然说好。
中书省对言尚的行为也颇为不满,然而刘相公这两日因为一些家事,并没有在中书省。中书省便只是讨论,不好趁着刘相公不在的时候,动人家学生。
东宫和中书省都催言尚去跟乌蛮王赔罪,言尚这般好脾气的人,自然是和东宫派来的人,天天去赔罪。
只是乌蛮王不见他们。
东宫派来的官受不了,三天就换了三个人,倒是言尚雷打不动,带着礼物,日日登门拜访。乌蛮王不见他,言尚在院中站一整天吃闭门羹,都神色不变。
让陪他一道的人叹为观止。
感慨此人涵养,非常人。
第四天的时候,乌蛮这边大概也被提醒了,觉得折磨得差不多了,才放言尚进去,将礼物放下,可以见乌蛮王。
蒙在石中了箭伤没几日,居然已经能下地了,看样子,神色冷峻,和昔日根本没什么差别。
双方在书舍见面,蒙在石披衣而坐,冷冷看着言尚和东宫的另一个官进来,将暮晚摇射杀他的事,定义为一场误会,希望乌蛮王原谅,私下和解。
蒙在石看着言尚垂目而立的样子,心中则想着秦王告诉他的消息,原来这人就是言石生。
呵,难怪。
蒙在石懒洋洋道:“拿些礼物,就想揭过差点杀了本王的事?本王的属下,可是至今被你们关着啊。”
言尚道:“大王若是要人,随时都可放。”
蒙在石:“你当日射的那一箭……你倒是连牢都不用坐?你们大魏的风俗,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啊?”
言尚抬目,端详这位粗犷而坐、肆意地把玩着书案上的一方砚台的乌蛮王,道:“大王想如何罚我?”
蒙在石慢悠悠看他一眼,心中记恨因为对方一个计谋,就引起战争,害乌蛮打仗打了两年。虽然灭了赤蛮,乌蛮也从中得利。然而言尚一开始那主意,可分明不安好心。
蒙在石答非所问:“本王这两日养病时,看了你们大魏的书,本王才知道,原来乌蛮的‘蛮’字,在你们大魏,不是什么好话啊。”
他冷笑一声,砰地将砚台砸在案上,让言尚后方的那个官员哆嗦一下。
蒙在石阴沉看向言尚:“原来两国虽结盟,大魏却从头到尾是瞧不起我们的。将我等视作蛮夷,称为‘乌蛮’,根本不是好话……偏偏我等不知,引以为荣,被你们大魏人,在心里嘲笑了很多年吧?”
言尚老神在在:“贵国如何称呼一事,我确实不知,当日盟约我不在场,此事也并非我负责。贵国若是想改国名,也随便贵国。我会说服我国君臣,积极配合,绝无二话。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全凭大王的意思。”
蒙在石冷目看他。
道:“丹阳公主……”
果然,他一提这四个字,言尚那温和的眼眸微有变化,看向他的眼神厉了一些。
蒙在石冷笑,道:“丹阳公主想杀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既然也动手了,你要护她,就要为此付出代价。我听说你本人没什么才学,当这个官当到这一步,都是靠丹阳公主的提拔。你若想我平息怒火,不牵连无辜人,我给你一个选择。
“你从此罢官,五年不当大魏的官。我就绝不提南山之事。”
言尚身后的官员脸色一变,立刻:“大王欺人太甚!二郎,不必如此!”
言尚却是看着蒙在石半天,淡声:“我若罢官,你也不再提和亲之事吗?”
蒙在石觉得可笑:“你一个小小八品官,觉得自己足够重要,和公主和亲一事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也罢,你想要我放弃和亲之事,恐怕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言尚微笑,道:“你还要加什么条件?”
蒙在石眼神收了戏谑色,认真地盯着言尚,半晌,蒙在石道:“只要你罢官,也终生不尚公主,我就不再为难你们!”
言尚面不改色,含笑道:“大王怎么不干脆让我随大王回乌蛮,帮大王出谋划策,帮大王做事呢?”
蒙在石也含笑回答:“本王是怕你帮我本王做事,越是帮,本王越是被你骗得一团糊涂,做了亏本生意啊……言石生。”
空气僵凝。
二人眼中都含笑,却笑意冰冷,撕破了最后一层伪装。
而言尚身后的小官,快被他们大胆的对话,吓得晕过去了。
“这些麻烦事……交给我们这些男人做才是。”
暮晚摇垂下头,拥被跪坐,面容朦胧。在黑暗中躲了半天、静了半天,她声音轻轻的、颤颤的:“言二哥哥。”
言尚:“嗯?”
他看到她垂下的睫毛上沾着的水雾,听到她的哑声:“你有没有觉得,我很不好?”
言尚静片刻,心脏疼得如被人猛力攥住死握一般。他微笑,声音却有点儿变了:“怎么这么说?”
暮晚摇:“我脾气不好,总是骂你,打你,说你,嘲笑你。我和不只一个男人生关系,我在乌蛮的过去肮脏得我自己都不想提。我色厉内荏,跟你说我不在意,可我实际上还是在意。我和蒙在石的关系……又那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