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她喜怒无常,撒娇时像少女一样可爱,怒时口不择言戾气伤人。她和他之间距离太远了,他明明知道她没有心,明明知道她想走哪条路,他不能放任她……
言尚便不走过去,只是温和道:“殿下不要这么说。殿下并不是记性差,我听闻殿下昔日才乐双绝,能才乐双绝的人,怎可能记性差?
“只是殿下之前的生活太苦了。殿下不愿意想起来,刻意地让自己遗忘。殿下心里不断让自己忘记,所以才总是记不清很多事。那些不好的事,又不会影响殿下的生活。殿下不想去记,今日记得明日忘记,又有什么错?
“那些都是无妨的。殿下且放心,从我答应做殿下家臣那一日起,乌蛮之事,本就是我要给殿下的投名状,让殿下看到我的能力。这些本就是你的幕僚、家臣们该帮你想主意的事,殿下完全不用去在意。”
暮晚摇蓦地抬眼向他看来。
濛濛月色,屋舍暗黑,只有二人静坐两边,中间距离远,隔得堪比银河。
而言尚对上暮晚摇抬起来的眼睛,他看到她眼中波光粼粼,月影流波。
言尚说:“殿下,不要哭。”
暮晚摇当即反唇相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自你认识我,你何时见我哭过?你眼睛瞎了么?”
她的话还是如尖刀般,不留情面。
而言尚则是一如既往地平和,没有被她的戾气伤中。
他仍温柔地看着她,缓声:“那么,殿下,不要伤心。”
暮晚摇一怔。
他说:“不要那么伤心。没什么的。”
暮晚摇眼眶忽的红了。
她说着自己不会哭,不会落泪。自她受尽委屈、受尽屈辱,她就告诉自己再不会掉一滴眼泪。然而今晚,他只是说这么几句话,她就真的忍不住红了眼……暮晚摇咬着牙,强忍着泪水,只是盯着他看。
她看了他很久。
忽然说:“你是不是在用乌蛮的事,收买我的心,让我依赖你?”
言尚一愣。
然后脸色微冷,下巴绷住。
饶是他向来和气,此时也不禁觉得可笑。
言尚说:“殿下以为我是铁石心肠,我做所有事,除了利用和利益,就没有其它缘故了么?”
暮晚摇:“我不知道。因为你这人就是这样,你的心太多了,谁知道我有幸分到你的几瓣。”
言尚有些气,他身子微微后仰,张嘴想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之他在她眼里的印象就是左右逢源、就是无利不起早,总之他不管做什么,都是抱着某种目的……
她可真是……可真是……
他低下眼,几分颓然,几分无力。言尚说:“殿下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暮晚摇微笑:“你生气了?”
她顿一顿:“我只是问一问你而已,问清了你是不是在博我好感。我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言尚:“确认什么?”
暮晚摇说:“你要不是故意博我好感,那我就觉得你是无缘无故地在对我好了。”
说话间,她突然起身,向床边走来。言尚目光垂落的余光中,看到暮晚摇站到了他身边。他以为她要说什么,谁知她下一刻,就跪在了床上,张臂抱住了他。
言尚愕然,向后一靠。后背抵在床柱上,他抬头惊讶看她,她搂着他,跪在床上搂住他脖颈,将脸埋入他怀中。
言尚全身僵得不敢动,声音颤抖:“殿下……”
——她突然跑过来抱他,已经抱得这么习惯了么?
暮晚摇声音在他怀中闷闷的:“我真的好羡慕言晓舟啊。”
言尚茫然:“什么?”
怎么扯到他小妹啊?
暮晚摇说:“言晓舟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你什么都替她想好、张罗好。反正你天生对她好,不用像是对外人一样。你对外人的心,肯定没有对言晓舟的好。”
言尚不知道说什么。
也是他被她抱着,神情纠结。知道她难受,需要安抚;然而这般抱着……他很挣扎。
暮晚摇却忽得来了灵感,从他怀中露出脸,小声:“不如我也叫你‘二哥’吧?你像对言晓舟一样对我好,无缘无故地对我好,好不好?”
言尚怔住,然后失笑:“不要开玩笑。”
她是皇帝幼女,是皇亲国戚。她有自己真正的兄长,她哪能随便喊人哥哥?
暮晚摇说:“你不喜欢我叫‘二哥’么?也是,叫你二哥的人好多。连韦树都叫你‘二哥’呢。不如,我喊你……二哥哥,好不好?”
言尚面红,开始推她的肩让她起来。他是看出她已经不那么难受,她开始促狭、开始异想天开了。
言尚重复:“不要开玩笑。”
暮晚摇不管,她抱着他脖颈,倾身到他耳边,细细的、柔柔的,咬着他耳一般,叫一声:“二哥哥……”
刹那时间,她贴着言尚的耳,感觉到他耳朵一下子就红透了,他的心跳也一下子加快,颈间动脉都开始剧烈地跳。他一下子看向她,目光如电,许多情绪在下面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