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叹了口气,其实还有些更难听的话,以至于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还有人说这万小姐表面上不嫁人,其实暗地里早已经养了好些个面首,那么个美艳阔绰的大姑娘,可是能够贞静得住的?而她如今之所以要嫁个来历不明的大兵,也是因为那大兵身体好,“冠绝群雄”的缘故。
“姓厉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张顺一边给冯楚收拾行装,一边低声又道:“老爷怀疑他是回临城县了,让二顺往临城县给他发了封电报,可是也没有回音。他走得这么绝,老爷现在也有点生他的气了。”
冯楚抿了抿嘴,好险,他方才差点脱口赞出了一个“好”字。
对于表舅和二姐姐,他非常的同情和牵挂,可对于当下整个的局面,他唯一的评语就是“好”!
冯楚生平第一次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预感。
他的肋骨还疼着,但是疼得有限。扶了张顺的胳膊,他加着十分的小心,巧妙的借力,慎重的迈步,移出医院上了汽车。
张顺让汽车夫把汽车开去万府的后门,冯楚听了,若有所思,及至到了半路,他忽然开了口:“不,我还是应该在正门下车。”
“万一正门口还有记者呢?您不知道,那帮记者可抗冻了,这么冷的风都吹不散他们。”
“你放心,我有我的打算。”
张顺犹豫了一下,随即转向前方,对着汽车夫的后脑勺发了话:“那就开正门。”
片刻之后,汽车真停到了万府的大门外。而冯楚从车窗向外望去,也真看到了几个冻不死的新闻记者。
张顺顺着他的目光也向外望,望过之后,吸了一口气,像要运力和谁打一架似的,推开车门先跳了下去,然后弯腰向内伸手,搀扶出了冯楚。新闻记者们冻得紫里蒿青,破萝卜似的闻声翻滚而来,冯楚听见记者之中有人互相的打听“是这个吗?”,又见张顺搀扶着自己作势要逃,便顶着寒风鼓足了气力,一边迈步走向大门,一边对着记者们说道:“请诸位不要留在这里受冻了,舍下并没有什么事情,一切都好。”
他这边走,那边门内的仆人听见汽车喇叭声,也早将大门推开了一道缝。有记者追着冯楚问道:“先生您好,请问您是万家凰女士的未婚夫吗?”
话音落下,后方又响起了“砰”的一声,是有人举起镁光灯,抢着给冯楚拍了一张照片。冯楚并不躲闪,只对着那记者一点头:“多谢关心,舍下确实是太平无事,请诸位不要相信那些无聊的流言。对待居心叵测的造谣者,我们一定会通过法律,让他们得到惩罚。天气寒冷,大家请回吧。”
然后他暗暗抓紧了张顺的小臂,尽全力迈出了最矫健的步伐,昂首挺胸的进了万府大门。
万府大门随即关闭,将他和外界隔绝开来。他停下脚步举目向前,望向了前方这一片锦绣桃源。
张顺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怎么了表少爷?是不是抻着伤处了?”
他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接下来是先去瞧表舅,还是先去瞧二姐姐。”
然后他重新抓紧了张顺:“还是先去看望表舅吧。”
冯楚见了万里遥,发现表舅有点变了模样。
他印象中的万里遥,是个“白皙饱满”的人。这个饱满,不是说他富态,是说他常年不见风雨,一张脸老那么柔嫩得透着光,一指甲能掐出水来。这么一张白嫩面孔,再配上那么一副无忧无虑的神气,便是他表舅的标准相了。
然而不过是几天没见,万里遥就像是“枯萎”了些许,也说不上他是黄了还是瘦了,总之他显出了一点老态。忽然见冯楚回了来,他像没回过神似的,望着冯楚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开了口:“这么早就出院了?”
冯楚见这房里还坐着几位阔太太模样的女子,其中有一位正是万家凰的三舅母,便先向这几人点头问候了一声,然后向着万里遥答道:“我没有大碍,又听说家里出了事,所以就急着回来了。”
万里遥说道:“你回来也帮不上忙。”然后他百无聊赖似的,把头转向了那位三舅母:“实在不行,索性就关起门来躲上几个月。”
三舅母摇了头:“我看不好,咱家那是大姑娘,不是大小子。大姑娘的名誉是最要紧的,今日不赶紧把这丑闻洗刷干净,往后还怎么出门露面?将来再想说亲,也怕要受影响了。”
万里遥很疲惫的叹了口气:“那个紫廷啊,大姑娘有一句话没骂错,他确实是野,不懂规矩,不负责任,说走就走,也不管大姑娘受不受得了。”
说到这里,他一抬头,同时闭了嘴,因为门口那里花影一闪,正是万家凰走了进来。
迎面见了冯楚,她也是一愣:“你回来了?”
冯楚审视着她,发现她倒是没大变样:“我想回来看看二姐。”
万家凰又问:“你也听说了?”
他答道:“是,我怕二姐生气上火,心里有点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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