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颐知晓邬弥有了灵智,便不能再将其当做一柄剑一把扇子去使用。
她要将其当做隐在暗处的敌人,提防他的反咬,瓦解他的提防。
最重要的是,要警惕他的爱。
一般而言,一柄剑和一把扇子都不会对它们的主人生出爱意,它们被摆放在供人使用的位置上,那么就会沉默地贯彻它“物尽其用”的一生。
但若是这些死物生出灵智,如同人一般思考时,便不能苛求他们始终拒绝爱人与请求被爱。
因此,即便是最低阶的剑,最脏破的扇子,也会因所谓的爱而要求它们的主人——忠诚于它。
没有主人会向他们随时可替换的物件忠诚不渝。
而且邬弥不同于朝鉴、卞怀胭他们,他生来是个傀儡,无情无绪,一百年以来没有品尝过所谓的“感情”。
这也就说明,只要他觉醒了灵识,那么对感情的渴望定会异于常人的汹涌和磅礴。
于是对沈纵颐而言,邬弥现在的价值正因他的灵识而在逐渐变弱。
而他的威胁已在缓慢攀升。
她厌恶所有不经过她同意的“节外生枝”。
“主人,您灵台尚未完全修合,邬弥这便带您去寒池疗伤。”
邬弥对他主人的心理变化一无所觉,他单纯地为主人的态度比以前好而奇怪,奇怪之外,更多的是一种令他想要急促呼吸的冲动。
他活了一百岁,除了修炼和保护沈纵颐,其余时间便在他尽所能地去学习一个正常人的行动与表情。
所以他知道,他的这种冲动在正常人中,有个词形容它——
欢喜。
他欢喜主人的笑容。
欢喜主人的拥抱。
欢喜主人在见到他时叫他的姓名,并且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样子。
只要是有关主人。。。。。。有关她的一切,邬弥都能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会出现这种冲动。
和修真界动辄活了上千岁的修士们而言,一百来岁不过是少年时期。
对于这样的年岁,修士们会说太年轻了。
小傀儡正是太年轻了。
所以他不知道他的这种冲动会给他带来灾难。
而他为他的主人做正常人的第一步,就是踏上这场灾难的开端。
沈纵颐攥紧邬弥胸前的衣物,长睫垂落,如往常般道:“邬弥,我太累了。”
邬弥立即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轻车熟路地抱起主人,转身朝一半峰内稳步走去。
他完全可以御起飞剑,在眨眼间回到主人的寝居。
他没有。
因为小傀儡不久前才将大半灵力给了主人愈合灵台,所以忘记了御剑飞行,也是可行的。
沈纵颐抬眼望着傀儡的面庞,不由伸出玉白的长指,用指尖轻轻地触了触他坚悍的下颚。
“主人。”
沈纵颐感到手下的肌肤立时绷得很紧。
她轻笑两声,貌似无意问道:“邬弥,你还记得是谁将你创造出来的吗?”
说话时,沈纵颐指尖未停,一直勾勒着小傀儡清晰分明的下颌线,直到他平声平调地回道:“是您。”
“。。。。。。邬弥啊,”她放下手,眼露几分天真:“你姓邬哦。”
“你的创造者,是我的师尊。”沈纵颐脸颊贴附上他颀长冷白的脖颈,微微侧脸,柔软的唇便蹭过傀儡平稳的颈边动脉,她接着启唇道:“所以你姓邬,所以你。。。。。。有几分像我的师尊,生恩不可忘哦。”
邬弥表情毫无变化,揽着她肩膀的大手却缓缓收紧力度。
“可是主人,”邬弥目光沉沉,脖颈处的温热从耳后盘绕一周后,攀爬过他苍白的面孔,最后颤动了他的长睫,“我不是人,我是傀儡。。。。。。”
“傀儡也要遵循世人俗规吗?”
沈纵颐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晃了晃他臂弯上的小腿,笑盈盈道:“因为你的主人就是世人之一,而你要听这个世人之一的话,所以要遵循这些规则的。”
她像一个凡间柔顺的母亲教导她顽皮的孩子一样循循善诱,“而且邬弥不遵循俗规,又能遵循什么呢?”
“凡人也好,修士也好,都被规则束缚着。”
邬弥唇角下压,长眉紧皱,神情带着几分不解与探究:“主人的束缚是什么?”
沈纵颐笑容淡了下来,她选择搂紧邬弥,借他的身子掩盖住自己瞬时间阴冷无比的神情。
而她的声音传出,却是正常的低柔温和:“我的束缚自然是天道。”
不,她的束缚,她那该死的束缚是废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