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横抱起他的师姐,他唯一的师姐。
想把她带回玄烛州。
再不叫她做他人。
只是他卞怀胭一人的师姐。
而师姐恍然不觉他这个堕魔的小师弟已是真正变坏了,依旧一脸温柔地说道:“你在师姐心里永远是天下第一好的师弟。”
卞怀胭眼底的占有欲,在听见这句话时,兀然化作一腔如水温情。
他哽了哽,眉眼耷拉,还像那四十年里的任何一个日夜一样,对着师姐既痛苦又欢喜道:“师姐,你怎么老是认为我好?我有一日。。。。。。已不是有一日了,我如今早是魔了,是所有人眼里离经叛道的坏人。”
他话声将落,便感到脸颊贴上了一只柔弱温凉的手掌。
是沈纵颐,摸着他的脸,笑道:“怀胭,你可还记得你在一半峰峰顶的事吗?”
卞怀胭怔忡,冷白的脸颊无疑泛起一丝红润。
他有些回避道:“师姐,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沈纵颐眼波流转,弯唇莞尔:“只要师姐不忘,那怀胭在师姐心中就是永远第一好。”
她犹记得此事。
卞怀胭拜入邬道升门下时,正是他突破临近飞升的关键时候,收二弟子完全是因为大弟子的天赋不堪,不可能继承他的剑法传承罢了。
可想而知,邬道升并未在卞怀胭身上倾注过太多心力。
所以卞怀胭从拜入师门的六岁,一直到后来堕魔的五十六岁,都是沈纵颐在教导引领他。
尤其是后四十年,邬道升已经飞升的时日里,陆浑山一半峰只有他们二人为伴。
因为卞怀胭天赋过高,陆浑山如同培养第二个邬道升一般对他寄予厚望。
而有张扬的烈日在前,沈纵颐这尊黯淡无光的大弟子便愈发显得透明。
也因此,卞怀胭十六岁时爬上一半峰峰顶,曲腿坐在山巅之上。
爬在那样入云高耸的高处,丝毫未曾恐惧,反而迎着初春的万里东风,敞开年轻稚嫩的胸怀,振发灵力,把他的高叫声传遍了整个陆浑山:“师姐——我最好最好的师姐——怀胭心里第一重要的——师姐——!”
沈纵颐那时正是第一次境界回落的时候,于陆浑山里外受着不知多少忽视与鄙夷。
知晓宗门的天才发了疯上山顶喊叫去了,她和千百个陆浑山弟子一样,站在山脚,仰望着少年意气风发的告白。
他热烈随风,面庞俊秀而溢满生气。
风声呼啸,她在时紧时松的山风里走上山顶,默默牵住少年骨节分明的大手,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如同平常般相伴下了山。
下山途中,她一直沉默,少年却叽叽喳喳地反复说:“师姐,你害羞了吗?你会不好意思吗?师姐,我是不是做得不对了?对不起,我就是看不得别人看不见你的辛苦和好。不过他们看不见是他们眼瞎,我一人看见也行,反正我一定会比师尊更厉害,然后保护好师姐,师姐师姐师姐——你理理我嘛,师姐~”
沈纵颐从拜入陆浑山伊始,从测出是废灵根伊始,从凡间到处逃出他人掌控的金丝雀变成邬道升的首席弟子伊始。。。。。。就没有真快乐过。
可那天晚上,由于她的沉默,卞怀胭始终拉着她的手,并且委屈地拜托她理理他时,沈纵颐第一次难过。
由衷的难过。
她回握着少年火热的手掌,凝望着他天真烂漫又意气风发的脸。
眨眨眼就掉了颗眼泪。
眼见卞怀胭顿时慌乱不堪,着急想为她擦泪,却又颤着手指将手收回。
沈纵颐的眸光落在他克制的手上,忽然间又不再难过,也并不开心。
只是在卞怀胭看来,因为他的豪言壮语,师姐已比从前更爱护他了。
可他不知道,沈纵颐每每接受他独属于少年的炽热偏爱时,心里是一寸比一寸更阴冷。
因为她想的是,“师弟,为何你是外来者。”
是的。
卞怀胭立在山巅上向世界大声暴露他的情意时,沈纵颐认出了他的外来者身份。
于是明白他一切作为都是抱有算计她的目的在。
故而他的目的永远不会达到。
而那句认为师弟是师姐心中第一好的话,她张口就能对陆浑山所有弟子都这样说。